巡邏隊長将一張眼熟的照片投射在兩人上方,黑皮機器人縱有冷酷極簡的外殼,在照片上卻孤立無援地摔倒在奢華的羊絨地毯上,雙腳亂蹬。
正是蘇晴在餐廳門口拍下的照片。
巡邏隊長冷聲質問:“你别有用心地拍下這種照片,難道是以前輩的狼狽取樂?”
“……不。”
蘇晴緩緩勾起嘴角,風輕雲淡道:“我扶之前自然要拍照取證。以免有人将這羊絨地毯的賠償,碰瓷到我頭上。”
——
蘇晴迎着光走出審訊室大門的時候,巡邏隊員正和巡邏隊長竊竊私語:“咱們就這麼将人放走了?”
“你有什麼理由扣押她?”
“可不管怎麼說,這位蘇晴小姐的舉止看起來,着實古怪。”
斷眉的鼻息中哼出一聲輕笑,看向蘇晴背影的目光中竟也帶上了幾分動容:
“窮得出人頭地罷了。”
蘇晴沒有聽見背後巡邏隊成員的竊竊私語,卻停下了迎光而行的腳步。
隻因在她面前,“嗒、嗒、嗒”的腳步聲不斷響起。
“Mr.Robot。”蘇晴神情森寒,緩緩開口。
“你平安回來真是太好了!”
黑皮機器人纖長的四肢頓時高興地揮舞起來,一路顫顫巍巍、連滾帶爬地向蘇晴跑來。
蘇晴眼睜睜地看着黑皮機器人單薄的腳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一個“誇擦”——
她下意識地想要後退一步,卻又想起先前因為照片中“不扶”而被質疑的場景。
眼看着機器人四肢在半空中宛如未被馴服的脫缰的野馬,蘇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手快準狠地——
扼住了Mr.Robot的後頸。
“審訊室的門口,你們在做什麼?”
意外路過的另一名審訊隊員在不遠處對着蘇晴義正言辭地質問着。
“謝謝蘇小姐。”
Mr.Robot站穩之後,簡潔的黑臉垂首,小聲地道謝。
“竟……竟然還要說謝謝。”
巡邏隊員看不見面孔,語中的驚訝卻是掩飾不住:“這位前輩,您是自願的嗎?”
Mr.Robot奇怪地将頭轉向巡邏隊員,疑惑的回應:“當然。”
“窒.息play!訓誡後還要大聲說謝謝……”巡邏隊員口中喃喃自語,眼罩後無人看見的眼瞳深深地震顫着。
最終,他雙手交疊在小腹前,目送蘇晴與Mr.Robot一路離去的眼光充滿了尊敬:
“蘇小姐在負責療養的同時,竟然還要提供這種級别的服務……失敬失敬!”
——
回到250層的起居室,蘇晴的目光中再無一絲情緒起伏。
她對着工作日志,在心下盤算,“生理需求、安全需求”分别被滿足,接下來的工作,集中在後面的“愛與歸屬、尊重需求、自我實現”上。
都是硬仗要打啊……
她的目光下意識地追随着Mr.Robot,卻忽然察覺,Mr.Robot并不在會客廳中。
仔細思量,似乎從一回來,自己轉身拿個工作檔案的功夫,這黑皮機器人就不知道竄去了哪裡。
“Mr.Robot?”
蘇晴站起身來,試探性地呼喚起來。可幾聲喊過,都沒有聽見回應。
她冷峻平淡的神情這才顯露出幾分慌張,在整間250層的屋子中四處尋找起來。
客廳沒有,廚房沒有,盥洗室沒有,儲藏室沒有,側卧沒有……
蘇晴的目光望向了唯一一間還緊閉着的房門,黑亮的鐵皮房門後,正是唯一還沒有被搜羅過的主卧。
“叩叩叩……”蘇晴上前叩響了房門,随後另一隻手按在了門把手上……
沒按動。
主卧的房門被從室内鎖上了。
“Mr.Robot!Mr.Robot!你在主卧裡嗎?”
冰冷的鐵門泛着锃亮的寒光,沉默又冷峻地守衛着Mr.Robot最後的自留地。
蘇晴的掌心在冰涼的房門上一下一下地拍着:“Mr.Robot!我知道你在裡面!不要一個人不說話!你出了任何事都可以和我商量!我将全方位負責您的起居與療養,為您分憂!”
可縱然房門外的蘇晴說得天花亂墜,那道冰冷的房門都不曾為她敞開半分。
她的額角落下一滴冷汗,難道Mr.Robot經由先前一上午的相處,朝自己生了氣,再不願意與自己相處?
可自己身為一個實習生,若是Mr.Robot死活都不願意與自己再見,自己的一個月後的考核又該如何通過呢?
帶教老師口中“分文不得被掃地出門”的冰冷警告蓦然回響在耳畔。
蘇晴神色一凜,看向面前冰冷堅硬的漆黑鐵門,眼中燃起了熊熊的鬥志。
她緊握雙拳,退後幾步,看向面前的房門就像看見此前人生中無數次遇到的艱難險阻一般,征服的沖動沸騰在血肉之中!
她邁動雙腿,幾步助跑,逼近門前。随後咬緊牙關,猛然擡腿——
“嗷嗷嗷嗷嗷!”
殺豬般的嚎叫聲從蘇晴的嗓中勢不可擋地傳出。
在此世間的喧鬧之中,她聽見了什麼東西輕輕破碎的聲音。
她面目猙獰地緩緩擡頭,看着紋絲不動的漆黑鐵門方才覺悟——
原來碎裂一地的不是房門,而是她蘇晴的驕傲放縱。
可下一瞬,房門的把手卻忽然轉動了起來。
伴随着“嗒、嗒、嗒”的聲音,房門緩緩打開一道罅隙。
蘇晴擡眸,看見的不是熟悉的锃亮黑皮,而是一團被子裹成的……粽子?
“你這是在做什麼?”她震驚地幾乎忘記了疼痛,下意識地問道。
電機的嗡鳴聲幾乎是在一瞬間變得震耳欲聾了起來。可良久的沉默後,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被褥下,熟悉的人工智能合成聲線微若蚊吟:
“……Mr.Robot不喜歡露出pl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