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陳府上空陰煞翻湧,穢氣如墨,常人目不可見的黑霧将整座府邸吞噬殆盡。
林見鹿立于陳府大門前,抱臂望于半空。靜默良久,扯出一抹自嘲的笑,終是下定決心,打開緊閉的府門。
才剛打開門,就見翻湧的黑霧迫不及待,撲面而來,仿佛張牙舞爪的陰煞厲鬼。
林見鹿眸光微斂,廣袖輕拂,那些盤踞了多年的陰穢之氣竟如遇天敵般戰栗瑟縮,層層黑霧翻滾退避,在她腳下讓出一條幽邃通路。
衆生死後,執念不散,或化怨氣,或凝戾氣。
怨氣者,恨意滔天而成。戾氣者,嗜血兇煞所聚。
二者經年累月,與陰煞穢氣相融,終成惡鬼兇靈,為禍人間。
林見鹿生來一雙陰陽眼,不僅能見鬼,更能預見生者死期。
幼時,她常因童言無忌時道出真相,導緻她被周圍人敵視。最終親友漸疏,終至孤身。畢竟,誰願終日與道破死亡之人相伴?但也因為她體質特殊,諸邪退避,得以平平安安安長大成人。
二十歲那年,她遇到一個批命師傅,師傅說她雖然天賦異禀,但神清體弱,物極必反,慧極必傷。是一副早夭之相。
所以她畢生所求,不過偷得一線生機。
然而人又如何與天鬥?二十二歲那年,林見鹿還是死了。莫名其妙因心疾而死。不過讓她意外的是,死後睜眼,并非亡者世界,而是另一番天地。
穿書成為‘林見鹿’後,這詛咒般的體質竟也跟了過來。過往經曆早已讓她學會将真心與秘密一同埋進心底,不與任何人交心。
***
月色暗紅,陳府内院,陰氣陣陣。
身着錦緞華服的陳家人以扭曲的姿勢在回廊間爬行。滿地斷肢殘骸,被惡鬼争相啃食吞噬。
陳雨柔一身紅衣立在庭院中央,腳下踩着陳明遠的頭顱,唇齒間是陳月華尚未散盡的魂魄。紅衣如血,陰風烈烈,每吞噬一個至親,周身黑霧便跟着濃重一分,漸漸凝成實質般的鬼物。
誰也沒想到,短短一夜,陳府之人竟會變成這個樣子。
葉清霜和蘇婉卿在門内看見這種情況,不由擔憂對視一眼。這由陳月華而化的鬼物,越來越強了。葉清霜本就受傷,這次交手,越發沒讨到好。
正擔憂着,拍門聲突兀響起。
葉清霜的視線驟然落在門縫處。
陶小盞的聲音帶着哭腔傳進來:“你們是不是在裡面啊?快開門啊!外面到底怎麼回事?”
蘇婉卿的手指按在劍柄上,猶疑道:“好像是陶師姐?”
葉清霜搖頭,示意蘇婉卿看除穢符。
木門上,以朱砂繪制的除穢符正泛着詭異的紅芒,真正的活人靠近時,符咒該燃起青焰才對。
“砰!砰!砰!”
木門被拍打的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急促。
“求你們救救我!我不想死……不要吃我!”
凄厲的呼喚突然拔高成尖叫,緊接着是重物被拖曳青石闆的聲音,再然後,便是皮肉撕裂的悶響,還有碎骨在利齒間碾磨的聲音,清晰得仿佛就貼在耳畔。
那聲音起初還模仿着陶小盞的語調,漸漸就失了人聲,指甲刮擦木闆的刺啦聲,混着骨骼錯位的咔咔聲,令人毛骨悚然。
“為何不救我?”潰爛的臉突然擠進門縫,黑洞洞的左眼挂着半顆晃蕩的眼珠,“我們不是最要好的同門嗎?”
面對這等恐怖的景象,葉清霜眉梢不動,一臉冷漠。
蘇婉卿則忽然輕笑出聲,慢條斯理撥弄着劍柄上的劍穗,還有心情和葉清霜開玩笑:“這鬼物戲這麼多,也是有意思了。”
話音一落,門外死寂一瞬。緊接着便是“砰”的一聲巨響。
鬼物被二人輕慢的态度激怒,紅衣翻湧如血,十指化作利爪瘋狂撕扯門闆。
葉清霜無奈,看了眼笑吟吟的蘇婉卿:“蘇師妹,你何必激怒她。我們最多隻能再拖延一個時辰,這下時間恐怕更少了。”
蘇婉卿自知闖禍,乖巧道:“大師姐,我錯了。”
果然如葉清霜所料,鬼物發狂後,下一瞬,整面牆都震動起來。窗棂“咔咔”作響,瓦片墜落如雨。鬼物的身形在門外扭曲膨脹,紅衣下擺滲出粘稠黑血,順着門縫蜿蜒滲入。
葉清霜眉間蹙起,指尖掐訣,一道金光加固了門上的符咒,粘稠的黑血被符咒擊中,瞬間消失殆盡。
葉清霜臉色蒼白地捏了捏眉心,心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時間拖得越久,情況對她們越發不利。
門外互相吞噬的鬼物實力會随着血陣提供的能量,變得越來越強。血陣不破,鬼物不絕。血陣對修士還有壓制作用,是以她們這才躲在這門内想辦法。
葉清霜忽然持劍起身,對蘇婉卿道:“不能再坐以待斃,蘇師妹,我去找陣眼。”
蘇婉卿當即拒絕,搖頭道:“不行,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
“大師姐!小師妹!你們在哪兒啊!”隐隐約約一道嗓音傳來,葉清霜和蘇婉卿都聽見了,二人對視一眼。
蘇婉卿遲疑道:“這好像,真是陶師姐的聲音?似乎是從前院那個方向傳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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