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季知春心裡一緊,語氣卻依舊裝得輕松:“我是為了吃西苑閣那家的包子,早起了會兒。”
昏暗之中,仍不斷有光亮投在牧野臉上,照清楚他臉龐。
眼下青黑和眉宇間淡淡疲憊,哪怕是有意掩飾,也掩蓋不掉。
她想起出國前一周,在她淩晨醒來喝水時,都能隐隐約約看到牧野房中透出來的光亮。
想來這次問題應該很棘手。
“是嗎?”屏幕中的牧野眯起眼睛:“屏幕也黑着——”
“那是到了醫院,不方便。”
“嗤。”牧野輕嗤一聲。
而此刻,他所坐的車輛似乎停在一處莊園前,牧野淡淡掃一眼車外,看向屏幕:“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行了,知道了,忙你的去吧。”她催促着。
電話那頭傳來牧野不爽的輕哼,随即,他挂斷電話。
而季知春緊繃的身體也在此時松懈下來,伴随心電監護自動測量血壓的聲音傳來,她的注意力又重新放在心電監護上。
陽光透過病房高高的窗戶落在病床藍色床單上,後知後覺的疲憊如同潮水般湧上來,她慢慢彎下身子,趴到床欄上。
目光轉到老季平和安靜的睡顔,光影照亮了他半邊臉,無數浮塵在光亮中蹁跹,安靜的,緩慢的。
思緒在這一刻被拉遠,從小到大的記憶中,似乎有無數個這樣冬日的清晨。
老季休假時候,是她最開心的時候。
再這樣寒冷的冬天,老季蹬着自行車送他上學的時候,都會特意繞道西苑閣,帶她吃那家的包子。
那時候的她被包裹的嚴實,厚厚的帽子,圍巾,手套全都圍在身上。
坐在自行車的後座,昏昏欲睡。
冬日第一縷陽光,透過光秃枝桠的間隙,落在她眼皮上,冬天的太陽光透過眼皮,是可以看到血色的紅。
沿途路過各式各樣的店鋪,早起趕路的上班族,和她一樣上學的孩子,擺早攤的小販,上街趕集的叔叔阿姨。
形形色色,都在為生活奔波。
早餐攤上升騰的熱氣,食客呼出的擺起,路邊邊等人邊跺腳的學生。
陽光公平的落在每一個人身上,現在想起來,她依舊能記得,老季端在她面前都第一晚熱粥上蒸騰的熱氣,夾給她的第一個包子。
那是記住他的口味和愛好,那些夜裡為他講過的故事,那些藏在細枝末節裡,他能感受到的沉重的,熾熱的,愛。
她想起昨日李女士向醫生口述的病情,一個多月,休息不好,夜裡睡不着。
為什麼,為什麼不跟她說呢?
跟她說了,又能怎樣?
她是争吵過後,以一種漠視的姿态,忽視老季和李女士發來的信息。
但,
她不後悔争吵,她隻是悔恨為什麼沒有早一點說出來,把話說開,用一種積極的态度來解決問題,而不是一直回避。
要是這次,這次....她下颌逐漸收緊。
她不敢想。
人在面對生死問題,才發現之前自己有多可笑。
垂下眼睛,控制不住的鼻酸,她把頭埋進臂彎,沒有發出一聲聲響。
靜,很靜。
靜得連屋外護士的腳步都輕得一清二楚。
近在耳旁,有似乎隔着兩個世界。
忽而,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似乎有人擡手拂過她的發頂....
有人,擡手?
她猛地擡頭,正對上老季虛虛擡起的手掌,以及看向她的目光。
“知春....”
“爸!!!”
一瞬間,所有強壓下去的酸意在胸腔湧動,她控制不住哽咽。
對了,醫生!
她起身就要去按床頭鈴,老季似乎以為她想走,擡手勾住她的袖子,脫口而出:“知春,爸錯了。”
就是這樣一句道歉,讓她再也按壓不住眼中洶湧的淚意,咬着唇沒發出聲音,淚水卻大滴大滴落下。
原來許多怨恨别扭的時候,隻是在等一句輕輕的,對不起。
醫生很快就來到,細緻地做了所有查體。
好在老季沒什麼大礙,輕微腦梗,所有功能健在。
醫生建議可以吃飯,但是盡量選擇易消化的食物,最好是流食。
季知春已收斂好所有情緒,正要起身去給老季買一些粥回來,卻在出門時,迎面對上前來的秦嶼。
她愣了下,視線落到秦嶼手中提着的早飯。
還在冒着熱氣。
“帶了早飯,每樣都買了點。”
她沒客氣,道了聲謝,秦嶼買的東西裡有粥,老季可以吃。
安頓完老季,看到他重新閉上眼休息,季知春輕輕帶上病房門,繼而轉眸看向站在身旁的秦嶼:
“今天真是多謝你了,跟着忙了一個晚上,早晨還送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