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夜深了,人群都睡熟了。幾人又放低腳步,貓着身子去觀察這些流民身上的傷痕。
宋潇輕手撩開一個婦人的褲腳。
上頭青青紫紫的凍傷和磨破了又長起的新肉混合在一起,密密麻麻的布滿了這個婦人的腳踝和小腿。
“。。。。。。”
宋潇又探過身去提另一個婦人的衣領,發現裡面縱橫交錯的鞭傷和很明顯被燙傷的疤痕。
宋潇磨了磨後槽牙,有些不死心的撩開一個小孩子的衣衫下擺。
“。。。。。。”
郭誠悄聲走來,壓低聲音道:
“宋小姐,天快亮了。”
宋潇颔首,替那小孩把衣衫拉好。幾人又接着朦胧夜色的掩蓋回到了客棧。
陳慎聽完郭誠的彙報,苦苦思索許久。實在是想不起來朝中到底有沒有“武陵流民遍布望開倉放糧”或者“弘南人口銳減,百廢待興。”這樣的折子遞上去,又或者是李炆纏綿病榻,忽略了。
然而苦思已久,最終也隻是歎了一口氣。
宋潇觀陳慎模樣就知道朝中對此并不知情。
這樣大的事情,朝中竟無人知曉。
地方上将這件事瞞的嚴嚴實實,其中不知道上下打點了多少人,又設計了多少人在裡頭。
陳慎輕歎一口氣。
武陵這一次想必是要徹徹底底的換血了。
“陳大人如今有何打算?”
陳慎推開一旁的窗,露出街頭的一角。
将近午時,路上的行人卻并不多。就連商鋪也都是零星的開了幾家,更多的鋪面看起來已經停業許久。就連門口都生了不少雜草,招牌上更是沾了不少蛛網。
“我們掌握的東西還是太少了。”宋潇道,“但是那些流民們都說糧價越來越高,平頭百姓根本吃不起。”
“糧食是民生之本。一會兒我就去看看城裡的糧價。”
“不光是如此,武陵城官員那裡我們也得探進去看看。”
宋潇思索了會兒,側過頭問一旁的郭誠:
“郭大人,我們從京城帶來的那批掩人耳目的貨物還在嗎?”
郭誠搖了搖頭:
“路上經過那一次,大部分的貨都丢失了。我們現在手裡也隻剩下一點兒。”
“遮掩行蹤的土匪、城郊的山寨、城門口浮動的流民。。。。。。”
宋潇輕笑:
“無妨,有就是了。”
“宋小姐是想——”
“麻煩郭大人勞煩一下弟兄們,咱們還得再走一趟。”
門口挂着的旗幟被風吹的卷在了一起,高高慫慫的堆在一起遙遙看去就像是一塊油膩膩的抹布。
掌櫃的就坐在門口百無聊賴的打了一個哈欠。
按道理他早就該招呼跑堂的用撐衣杆把旗幟打下來重新挂一挂。可是現在放眼整個武陵城除去那些達官貴人誰還跑出來逛街買米?
對門也是一間米店。
以往遇到買米的,他們兩家掌櫃的少不了要跑出來好生招攬一番。最後得勢再得意的乜一眼不得勢的。
和春花巷裡頭的兩個互相搶生意的老鸨沒什麼區别。
現在米賣不出去,對門的是外地來做生意的。如今生意不好做了,自然就回去了。可是他是本地人,從小就光着腳跑在這一塊的石闆路上。
妻子還在家裡奶着孩子。昨日還和他說家裡油不夠了讓他今天回去的時候買一瓶。
可是現在榨油的工人都吃不飽飯,工坊早就停了。哪裡還有油賣哦!
掌櫃的躺在搖椅上,歎了一口長氣。
日子難過。
前些日子妻子的親戚還寫信過來問要不要一起去京城裡頭讨生活。
掌櫃的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店。
跑堂的靠在米缸旁睡着了,手裡頭還捏着一張沾了灰的帕子。
裡頭擺滿了大大小小的十幾個米缸,後頭庫房裡頭還有不少。
離開——去哪兒不是幹?可是他的這些家當又怎麼辦?一出城門就會遇到土匪搶劫,不說這些财物,就連他自己都不一定能夠保住!
可若是不離開——今日從早到現在街上一個人都沒有,他們已經快要半個月沒開張了!馬上就要到武陵的雨季了,庫房裡的米要是再不賣掉的話一定會發黴的!
可是誰買呢?
價格太低的話,明日他的店門口就會被人潑滿泔水,指不定還會有個不知道從哪裡跑進來的流民被打死在他的門口。
街上的好幾家店都是這樣做不下去的。
掌櫃的長歎一口氣,看着天上斜斜的太陽。
今日想來也不會有生意了,還是早早的關了店去找一家作坊買瓶油算了!
想着正要起身,卻被一道擋光的影子攔住了腳。
掌櫃的看着來人很是不解。
“掌櫃的,米怎麼賣?”
“您是說您想要來武陵做生意?”
宋潇微笑着颔首。
“大人您沒有聽錯,民女确實想要來武陵做生意。”
張辭十分不解的看着面前的小女娃。
武陵已經很久沒有外地人來做生意了。
要不是嫌棄武陵地界不好,東西賣不出去。就是因為外頭盤踞山頭的土匪整日裡打着劫富濟貧的口号搶劫。弄的武陵烏煙瘴氣的,久而久之旁人就不願意來武陵做生意了。
若是以往來還有說頭。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