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人哼了一聲,“我是北疆大王子庫克勒。”
果然。
可是分明是大王子,更是未來北疆的繼承人,為何身旁沒有一個侍從跟随?
“大王子。”
庫克勒看着宋潇,微微眯起眼:
“我去過大梁。”
“你不是一般人。”
宋潇讪笑,神色有些落魄:
“回大王子的,小女是被流放的罪臣。家中以前,有些威望。”
“啊——怪不得。”
庫克勒看了宋潇許久,想了片刻:
“你叫什麼名字?怎麼來的軍營?”
宋潇垂着頭,斂眉道:
“回大王子的,小女姓宋,單名一個曉字。是和家裡人準備搬家,路上遭遇風雪走散的。”
“曉?哪個曉?”
“知曉的曉。”
“知曉——”庫克勒砸吧砸吧了嘴,擺了擺手,“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宋潇微微松開了握着的手,明明是寒冬臘月,可她的手上卻生了一層密密麻麻的汗。
他竟然有大梁血統!
她不會看錯的。
北疆大王子庫克勒,是個有大梁血統的北疆人!
他甚至還說他去過大梁,那他對大梁清楚多少!?
宋潇心裡第一次産生了這種莫名的恐懼。
北疆不但對他們有所了解,而且身邊還有一個大梁的軍師。可是他們卻對北疆一無所知。
巨大的信息差距下,宋潇心裡一時間都沒底。
“你是誰?”
掀開帳篷,入目的就是好幾十個枯瘦的人。
她們都是女人,大的、小的、老的、少的。全部都是大梁人。
一個人警惕的看着宋潇,走上前攔住她的去路。
“你是庫克勒派來監視我們的?”
“不——”
她沒想到這頂小小的帳篷裡,居然還有這麼多人。
“我是——和家裡人走散,被抓到這裡的。”
裡面的人全都目不轉睛的看着宋潇,不禁讓人感到頭皮發麻。
攔路的那個人似乎還是很警惕,她好似并不相信宋潇的話。
“誰讓你過來這個帳篷的?”
“是——二王子。”
“是霍茲格讓她來的。”
“她說是霍茲格讓她來的。”
宋潇和那人僵持了許久,裡面有個人道:
“算了吧,瑪格,風吹進來好冷啊。讓她進來吧。”
瑪格有些怨恨的看了一眼宋潇,轉身離開了。
“謝謝。”宋潇掀起簾子走了進去。才發現外頭看着帳篷不大,可是裡頭卻不小,竟然裝了不少人。
她們穿得都是縫滿了補丁的衣服,雖然都縫滿了可是看起來卻還有些破爛。
裡頭還彌漫着一股汗水和獸皮混合在一起的奇怪味道,又刺激又難聞。熏的人頭疼。
方才那個替宋潇解圍的人問:
“他們給你取了什麼名字。”
名字?
“什麼名字?”
宋潇此話一出,整個帳篷都安靜了。
就像是死水一般凝重。
那人讪笑:
“被抓來的奴隸,他們都會取一個北疆的名字。方便使喚。怎麼沒跟你取名字?是忘了嗎?”
宋潇搖頭:
“不知道。”
那人笑着說:
“興許是忘了吧。畢竟前頭正打着仗呢,哪裡還有閑心管我們這些抓回來的人。”
“你們,都是被抓回來的?”
“是。”那人點了點頭,“我們都是祖上犯了錯,被趕出來的。沒有戶籍,玉麟關進不去,那裡現在又在打仗,隻能往北走。”
“走着走着就被抓來了。”
這個帳篷沒有炭火,地上也沒有保暖的獸皮。宋潇隻能裹緊身上的衣物蜷縮在一起。
“這裡,隻有女人嗎?男人呢?”
那人搖了搖頭:
“男人啊,要不就跑了,跑不動的就被攆去霞南山給他們搬石頭。聽說一路上都累死的差不多了。”
“跑了?跑去哪裡了?”
那人輕笑着:
“誰知道呢?或許是跑回了大梁,或許是死在了路上。誰在乎?跑的時候都不在乎我們,現在我們又在乎他們做什麼?”
“。。。。。。”
“你呢?小姑娘?”
宋潇抿了抿唇,試探的開口:
“我和我哥哥走散了,我一個人在雪地裡,就被他們撿回來了。”
“可憐的孩子,趁着現在沒活兒,快睡吧。不然一會兒,有的是忙。”
“忙?忙什麼?”
婦人閉上了嘴,不知道該怎麼跟宋潇解釋。隻能轉過身,默默的躺下。
宋潇看了會兒那人的背影,也摸索着躺下了。
透過地上單薄的布料,宋潇甚至覺得她能聽見遙遠的來自玉麟山的風聲。
她已經不是年幼無知的少女,她知道婦人方才的沉默代表什麼。
這就是戰敗的下場吧。
宋潇想着。
戰火會穿過玉麟關,随風飄到大梁的每一個角落。
徐州、甕州、荊州。。。。。。大梁的每一個子民,都會像現在一樣蜷縮在一個個小小的帳篷裡。
苦苦的熬着每一次的日升月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