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和我們講講,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那人愣了一愣:“啥子,要我來說啊?”
周圍鄰座也嗤嗤傳來一陣嬉笑。
雙鴉點點頭堅持:“嗯嗯,這麼有趣,我們也想聽聽。”心裡卻很同情:這下大家都要盯着他了。那人站起來,手指又摳腦袋又扯衣角:
“哎呀,就是我平常特别喜歡打遊戲嘛。然後我覺得這些南美洲工藝品呢,就和那種劇情遊戲的道具有點像。比如那個骷髅形狀的哨子,就讓我覺得,哎呀,有劇情,肯定要收集起來,解鎖新關卡……”
台下哄然笑了起來。
雙鴉也挑起嘴角,趁熱打鐵地升華道:“您是指這些工藝品很有故事感,像是蘊含什麼玄機,或者隐藏着什麼傳說是嗎?謝謝您的發言!”他瞅準時機,選中一個笑聲尤其大的女孩子:
“哦,還有這位觀衆,您也同意他的感受,認為這些工藝品很适合串聯故事情節嗎?”
他暗中一個勁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請你幫我捧捧場吧。
那女孩子一頓,笑容瞬時間收縮不見。
她看着講台上的雙鴉,冷臉又帶一絲笑、俊美的眼眸直直看向自己。女孩子忽然一低頭,刹那由方才的大大咧咧變得很内斂:
“是、是滴,我感覺這些工藝品有種很神秘的氛圍……
“我認為主持人說得很對,因為它們都來自傳統,肯定沉澱了許多故事,有身後的文化底蘊。我覺得主持人說得特别好!
“而且,這些物件看上去還特别精緻,本身就有美感在裡面。不光是推動劇情,還能讓人欣賞很久,拿着書看不願意放下來——”
她一口氣說了好多。場上的人頻頻贊同,氣氛越發活躍了起來。雙鴉感激地替她總結:
“是的是的。既然是工藝品,它們自帶有審美的意趣,為故事增添了一個文化的維度,也讓閱讀體驗更豐富、更有沉浸感,對嗎?”這時又有一位男孩子舉手,雙鴉趕緊邀請他,對方說:“我也覺得主持人點評很好。”他一闆一眼地解釋:
“我們看這些小說,也是在了解一個文明。比如骷髅哨子、木刻項圈、羽毛披風這樣的東西,把人引入了一片光怪陸離的異域。
“但不是像曆史課本那樣平鋪直叙,而通過工藝品這個切口,讓人很有興趣地不斷深入探索。而且文化的部分又和故事情節相輔相成的,不顯得突兀。”
觀衆們不禁喃喃贊許:“講挺好的。”
自由發言環節,從書籍的幾張插畫,談到故事情節,再到情節背後的曆史積澱,層層遞進,坐席前排的領導也點點頭感到滿意。
雙鴉見氣場調動得差不多了,低頭去念下一句台詞:“‘說到這裡啊,我還有一個想法’——”
然而有東西戳了戳他的手臂。雙鴉轉過臉去,就見到,一根觸手陰森森橫在空中,微微抖動,像一條巨大的箭頭赫然懸浮着。
觸手問:“你有沒有覺得忘了什麼啊……”它指着講台上的莫雷諾先生。
雙鴉瞳孔赫然一縮。
心瞬時涼了半截:日……
忘記做翻譯了…………
莫雷諾先生孤零零站在一旁。先前的中文一個字沒聽懂,整張臉悶得像個沒有孔的死面團。
敢情他這個主講人,真變成了會場的台柱子。就,台上的、柱子。
可雙鴉再想要找補,轉場詞都說了一半,越補越露餡反倒欲蓋彌彰了。
雙鴉内心狂喊:
怎怎怎麼辦啊?!
觸手绾了個手花,好像彩帶飄舞,為這社死的場面喝彩:
“你向觀衆承認錯誤嘛嘛。想混也混不過去的喲喲喲~”
“嘻嘻嘻嘻,雙鴉雙鴉要當衆認錯了,要被大家盯着哦喲喲喲喲~~~”
雙鴉臉一白。心知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一咬牙,把剛才說出的話晾在半空中。
觀衆們聽他猝地靜下來,全都一怔,有種半路上驟然刹車的頓挫感。
雙鴉轉向莫雷諾先生:
“啊,等等,我忘記把觀衆的發言翻譯給作家先生了……”
他當着台下一衆直勾勾的眼珠子,略帶慘笑地說:
“嗯,對不起莫雷諾先生,也是觀衆發言太精彩,我聽着聽着就走神了……”
雙鴉随即切換成西語。和莫雷諾先生解釋一番,并作道歉。又把方才的分享内容大緻歸納一遍。
台下觀衆回過味來,自然是“哈哈哈哈”哄堂一陣大笑。
但這反而像輕松的講台小插曲。
加上雙鴉承認得坦蕩,以及他立刻接上的西語翻譯,流利又鎮定,清澈的音調像山明水秀間響起的歌唱聲。
并且,莫雷諾先生聽完笑了笑,平靜地也開始講話,沒有任何愠怒或者迷惑的神情。
所以台下觀衆,很快就止住笑聲,又沉入會議的話題裡了。
用柔和、平常、又帶有欣賞的眼光,看着台上靈動、又不顯聒噪的年輕主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