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又放下,回身在她身側安靜候着。
晞婵起身走出亭中,繞過回廊,徑直往前院去了。
她自不會打擾,隻是心中憂急。按照前世的記憶,落水第二日便是決議的最後關頭。若父親他們決心要尋徐昴,可如何是好。
剛走至遊廊階下,忽見一中年男子匆忙疾走過來,正要往前堂去,卻在院中前腳絆住後跟,“哎呦”一聲倒在地上。
晞婵忙走上前,将他攙扶起來,問候道:“蘇将軍何至于如此慌張?”
蘇崇正了正衣冠,先是後退恭敬行了一禮節,而後才站直身笑言:“讓姑娘見笑了。隻今日會集是有要事相商,無奈路上馬匹受驚,恰逢一老媪被某個不長眼的東西給撞入街中,當場人仰馬翻,我剛讓人将那老媪安置家中,又請了人醫治,這才匆匆趕來。”
晞婵微微颔首:“原是這般。父親他們都在前堂等候,晞婵就不耽誤大人了。”
蘇崇又作了一楫,方才快步上了台階,推門入内。
晞婵便回到遊廊,在鵝頸欄杆那兒坐着等候。若是阿兄在......
她趴在欄杆上,望向南飛的大雁,也不知阿兄在青州如何,北地寒冷,多發旱澇,前世凱旋而歸,今世卻不知會不會遭逢變數。
不知過了多久,前堂的大門開了。
一群高大偉岸的男子跨過門檻,統共五六人的樣子,其中三人面帶喜色,另外一人神情不顯,便是鄭源。站在最前的穆廷年卻臉色難看,似是不好發作,遠遠的看起來仿若是被他們幾個給劫持的“良家婦女”。
有口難言。
鄭源揮動蒲扇的動作一頓,朝她這邊作起楫來,其餘衆人像是由此才注意到她,紛紛喜色更甚地沖她行君子之禮。
晞婵茫然一愣,随即稍快着步子走了過去。見此,穆廷年别開臉,低低地歎了口氣。
最先開口的,是蘇崇:“恭喜姑娘,美夢成真。”
另一個大笑,作嗔怪狀:“哎子秋,此言未免過早,一切還得等使君與姑娘再作定奪,怎能不經人同意,便這般祝賀呢?”
晞婵不明所以:“蘇将軍此話何解?”
蘇崇道:“姑娘有所不知,家中烈馬所傷之人,正是協律校尉李箖琅遣來豫州尋人的家仆,在下念及中傷,提出要幫尋,被告知要尋一位精通音律的能手。原是李校尉近來在整理大梁音集,缺個助手,在下一想,豫州能擔此任為大梁修著官集的,僅有姑娘一人啊。”
另一位作出補充:“正巧使君有意同那李覃修好,蘇将軍這一消息來得可是太及時了呀。李校尉此番找人,也是迫于無奈,隻因他要整理失傳已久的《姻緣錯》,不惜花重金廣招天下,我等細問了使君,沒成想姑娘竟有此琴藝,何不前去荊州,發揮才能?”
“若能參與音集的修訂,姑娘也可青史留名,當真是可喜可賀呀。”
協律校尉李箖琅乃李覃父親。
晞婵了然,隻微微笑着,掃視他們三人半晌,直到三人面上露出心虛之色,才道:“此去荊州,怕是求和之計吧?諸位何必講的那般好聽,迷人心智,半句不提這背後的兇險。”
若求援荊州無果,父親本就與李覃交惡,她能否活着回來還是個問題。
再則,最重要的是,她不想成為他人威脅父兄和豫州的籌碼。
蘇崇面上為難:“姑娘您也知,豫州這幾年連年災荒,令兄又領兵在外打仗,若以千斛米為求和之禮,又如何供應的了令兄的糧草?如若不然,打也打不過,隻能.....行疏不間親之計,向李覃投去婚書再作觀望了。”
穆廷年怒了:“蘇崇,你這話是在威脅我的一雙兒女嗎!”
“若爾等能有更好的法子,子秋悉聽尊便!”蘇崇冷哼一聲,沉吟片刻,轉身拂袖而去。
另一謀士上前,勸解:“主公,我聽聞令女意欲嫁第一枭雄,李覃不就是最好的人選嗎?況且姑娘她貌美無雙,饒是您與李覃交惡,可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您若不應音集之事,不妨考慮考慮聯姻......”
不待他将話說完,穆廷年已被這番無恥言論給刺激的怒目圓睜。謀士忽地閉上嘴,不再使氣講甚反話了,隻深深地看了晞婵一眼,快步離去。
剩下一個方才喜色滿面的,觀望形勢後,略一思忖,擡腳緊随他二人離開。
鄭源眼光轉了轉,道:“主公莫要氣大,傷了身體也是罪孽。隻如今豫州情況危急,他們也是憂慮豫州的數十萬軍民,本就連年災荒,若再遭戰火,怕是不知道要死去多少人,還望主公理解。”
穆廷年擺擺手,歎了口濁氣,背手轉過身,慢慢來回踱步。
忽而頓住,轉頭遲疑問向晞婵:“驚驚,你是如何想的?”
晞婵看見男人一瞬佝偻許多的背影,還有面上的痛苦之色,也知這是為今最好的辦法了。
可她深知,若她搖頭,父親便會甯願走投無路之下去找徐昴搏上一搏,也不會将她送往宿敵的地盤。
她忽然一笑,禁不住心裡的慶幸與苦澀,奔上前去,一把抱住了鬓間生出白發的穆廷年。
“父親,我很高興,上天能給我一次彌補的機會。豫州粟養我十五,粟生于豫州地,豫州地為萬民所耕,您和兄長護我半生,從不曾得到我一絲心疼與回報。現在若能解豫州之困,驚驚願意前往荊州。”
穆廷年頓時紅了眼眶,常年手握冷兵器,殺萬千敵軍的男人,竟一瞬蒼老起來。
“什麼半生,這才哪到哪,你母親走得早,我和你阿兄是要護你一輩子的。隻如今......哎!”
鄭源低眸深思片刻,無聲作楫,躬身後退幾步,方才轉步離開。
晞婵道:“您不是知道嘛,我打小就喜歡音律,若能拜師李校尉,也算圓我美夢,蘇将軍所言并不算錯。女兒也是真心希望,能看到豫州與荊州不再兵戎相見。”
隻要過往不再重演,父兄安康,這又算得了什麼。
情勢緊迫,當天穆廷年便修書兩封,一封送往雍州,一封則是送往荊州。
晞婵這才安下心,隻要李覃那邊點頭,結局會不會将完全不同?起碼有一半不同也是好的。
晚間。
婉娘她們收拾好簡單的行裝,正要去前堂回禀,忽有一随從慌張奔進後院,遠遠的喊道:“女郎女郎!有客來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