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李覃等的不耐,她忽又直視,道:“婉娘都同你說了?”
他視線轉了轉,站直背過身去,冷聲道:“有我在一日,便輪不到他撒野。”
這個“他”定然就是陸卓皓了。晞婵慢慢坐起,語氣輕柔:“上回家宴,因他謀職,君侯與夫人不歡而散,夫人深念君侯,特前去佛寺祈願君侯平安。君侯寬厚仁德,征戰在外,定也顧念親人。此次别後重聚,想必親情深厚。”
李覃側眸,美人兒嬌滴滴的吐露心愁,仿佛想起什麼往事,聲若羽毛,撓得他心麻骨酥,魂沖興難禁:“晞婵......隻是一外人,無依無靠,宛若孤舟,何德何能,堪得君侯垂憐,惹你母子二人再生事端。若是夫人怪罪下來,聽信陸公子所言,将晞婵......”
李覃凝目了。
她狀似潸然欲泣,小聲道:“強嫁與陸公子,可如何是好?我一女郎,百口莫辯,又怎解釋得清楚。”
如此這般,美人垂淚。饒是李覃預防在先,眼前也是空白屢屢,魂沖心撞,又正值血氣方剛的霸年得意,把慣了英雄劍,就越受不住那吳侬軟語。
若是别人,他當面不改色,坐懷不亂。偏就榻上這女郎,是有過相處的晞婵。
“他陸卓皓不過是一無能小兒,”李覃猛轉身軀,俊容怒氣不掩,“此番回去,誰若敢借他膽子與我作對,搬弄是非,我便将其千刀萬剮,以儆效尤。”
話罷,見榻上嬌态柔弱,似搖搖欲墜,他大步上前,将晞婵緊緊攬在胸膛,慰道:“你且放心,此事我自有定奪,定不叫你委屈了去!”
晞婵身軀驚顫了下,柳眉微蹙,狀似委屈得解,欣慰敬慕,手心停在他堅硬的胸膛前,側臉依偎,柔情若雲,飄飄欲飛。
她斂下眸中神色,終于輕笑了聲:“驚驚謝君侯。”
李覃低頭,望見粉汗鬓濕,不知晞婵浴後複穿衣,心神稍怔。他沉吟幾許,道:“可是天熱?怎嬌若無力,綿似春雨?”
說着,就去端了那炖湯,卻也未讓晞婵下塌,而是屈尊降貴,搬近凳子,坐在塌前,親自喂她炖湯。
他皺了皺眉:“你身子柔弱,若覺委屈,尋我即可,何必奔波勞累,遠去探親。這湯專為滋補,這回我照看你喝了,回府後不可再推辭,記住了嗎?”
“記住了......”她張唇小心喝下,“隻心上不安,夜枕難眠,恐浪費了君侯一片心意。”
......
聽府上仆從來報,君侯歸,陸夫人喜上心頭,急匆匆領着一衆家眷去府門前迎接。
人馬未到,陸夫人立在階下,瓊眉急切地蹙了起來,一雙剪秋眸張望不已。見還沒瞧見來人,握住身側李甄窈的手,思子情切道:“窈兒,你說你阿兄怎還未到?往常守城兵卒傳報,不消多時你阿兄便策馬出現在街頭,這都幾刻了,還未見影子。”
李甄窈安慰幾句。陸夫人愁道:“好在你阿兄他并未回襄陽,若是戰後一如既往返回襄陽治所,我母子二人的嫌隙如何解得?上回你阿兄他難得在家中久住陪伴,平常哪有這般機會?我卻因為卓皓,怒斥于他。阿母心中,懊悔不已,憂思成疾。”
她轉而一笑,繼續道:“覃兒不與我計較,想必是心中也有惦念。”
李甄窈面上一喜,忙道:“阿母快看,是阿兄!”
陸氏激動不已,當即笑容滿面去看,便見街上慢悠悠走着一隊高頭大馬,随後的兵士神态嚴肅,披風铠甲,威風凜凜,好不氣派!
為首的烈馬更是神武震天,高昂着頭顱,姿态豪邁卻不失優雅,一看就知是在沙場上立過大功的寶馬,驕矜自傲。
卻見那馬上,相貌堂堂的男人,身前還坐了一頭帶紗巾遮面的女郎,似是怕坐不穩當,被男人的手臂緊緊環着,當真是英雄美人兒,一煞一柔。
“哎呀!”陸夫人大驚失色,握住李甄窈的手頓時冰涼。
眼瞧那女郎越來越近,她兩眼一昏,若不是李甄窈在後看護,就要直挺挺向後倒去,聲音又惱又悲:“那人......莫不是鄭明月。”
李甄窈怔了下,扶穩她,皺眉反駁:“怎會是她?阿兄又不是不長記性的人。”她定睛一瞧,輕舒口氣道,“阿母你看,那女郎的身形,哪一點像她?倒像......”
不待她猜測出聲,馬蹄踏地的嗒嗒聲已經慢了下來,在迎接的衆女眷面前穩定。
李覃翻身下馬,陸夫人細細盯着,見那女郎被扶下馬,跟随她兒上前,溫聲細語地低低喚了聲“陸夫人”。
晞婵?!
她怎會和覃兒随行?
還同乘一馬!
然她無心顧慮這些,三兩步上前,眼含無盡慈愛地關切問候李覃,又是軍中飯食如何,可有受傷,又是戰事如何,段灼何在。
李覃卻隻淡淡應了一聲,不作細答。
陸錦繡暗覺不妙,若有所思地掃了眼被緊緊護在身後的晞婵,卻見後者隻無辜回看,無意柔弱,卻自生楚楚。
勾起男人心來,不知是何等勢不可擋!
陸錦繡稍稍慌神,随即又面色如常,也不管李覃冷臉,繼續笑着問候。
區區晞婵算個什麼,如何也比不得覃兒生母的臉面。
但笑不過一炷香,她向來偏寵的侄兒就被押到了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