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冽的風由遠及近,蕭婧華偏頭,對上陸埕平靜的臉。
“陸……”
“陸大人!”
白素婉哭得好不可憐,雙臂拄地,艱難匍匐向前,拽住陸埕衣擺。
“素婉絕非貪圖富貴之人,絕不受此侮辱。”
眼淚順着下巴滴落,有血自胸口滲出,染紅了紗布。
蘭芳跪在白素婉身邊,滿目心疼擔憂,“姑娘,您别說了,小心傷口裂開。”
蕭婧華還想解釋,“我沒有那個意思……”
“别說了,求您别說了……”白素婉淚如雨下。
蕭婧華不知所措。
轉眼間,她看見陸埕垂眸,對蘭芳道:“還不快把你家姑娘扶起來?”
白素婉的哭聲一停,蘭芳滿目茫然。
箬竹機靈,三兩步上前,小心攙扶住她,微笑道:“白姑娘,我扶你。”
箬蘭反應過來,也上去幫忙。
白素婉回了榻,陸埕對蘭芳道:“給你家姑娘換藥,我去叫大夫。”
蘭芳偷看自家姑娘,見她面色不好,喏喏應是。
出了門,陸埕低頭看蕭婧華,“你……”
“我在這兒等着。”
陸埕點了下頭,轉身出府。
“這姓白的不去唱戲,真是可惜了。”
陸埕走遠後,箬蘭似贊似諷地來了一句,“若她身上沒傷,我真想撕了她的嘴,讓她哭個夠。”
蕭婧華心情低落,本不想搭話,聞言仍道:“她一個沒依靠的弱女子,你和她計較什麼。”
“郡主!您難道沒看出來嗎?”箬蘭氣得直跺腳,“她方才就是算準了陸大人會出現,故意演給他看的!”
“是嗎?”蕭婧華向箬竹求證。
箬竹搖頭,柔聲道:“奴婢愚鈍,看不破白姑娘此舉,郡主覺得呢?”
陽光穿雲而過,墜落人間。
長睫卷翹,根根分明,似蟬翼輕顫。
她靜默許久,并未答複。
不知過了多久,陸埕帶着那姓陳的老大夫回來。
後者徑直去了房間,不一會兒,便傳來他訓斥的聲音,“這麼重的傷,不好好養着,胡鬧什麼?”
蘭芳的啜泣與白素婉低低的痛呼一并響起。
良久,陳大夫推開門出來,沒好氣道:“行了,沒什麼大礙,往後必須小心養護,别刺激到她。”
道了謝,陸埕與蕭婧華一道送他出府。
站在門前石階上,蕭婧華驟然出聲,“你有什麼話,直說吧。”
若是責怪,她也不接受。
對白素婉說出那番話,雖是聽到别人談話後的沖動之舉,但她什麼也沒做錯,憑什麼怪她?
箬竹箬蘭自覺避開。
陸埕默了兩息,“白姑娘因我受傷,我會讓她留在陸府,直至痊愈。這段時日,你暫時先别過來,讓她好好養傷。”
這幾日他忙着為案子收尾,加之白素婉的傷實在觸目驚心,有些事便被忽略了。
此刻才覺出幾分不對。
白素婉出現的時機太巧了,仿佛早就知曉他的所在。
若說是巧合,那處地界頗為偏僻,最熱鬧的便是賭坊,多是地痞潑皮。她一個弱女子,帶着侍女去那種地方做什麼?
且就這麼巧,她竟沒了住處。
陸埕總覺得有些不對,順水推舟把她帶了回來,想查個一清二楚。
那日白素婉為他擋刀,他心中愧疚,這才讓蕭婧華照看一二,如今卻覺不妥。
以防萬一,待他查明之前,還是不要再讓她們接觸了。
風聲獵獵,蕭婧華整個人都愣住了。不是想象中的責怪,卻比責怪更讓人痛心。
她擡眼,眸中有淚水打轉,聲聲質問:“你沒聽外頭在傳嗎?都說白素婉對你一片癡心,心甘情願為你付出性命。你不娶她過門,便是不識好歹,忘恩負義!你将她留下,甚至不許我過府,難不成還真想娶她?!”
“胡說八道什麼!”陸埕眉心堆蹙,低斥道:“我與白姑娘清清白白,外頭那些流言蜚語皆是無稽之談,無憑無據,如何能信?”
都住在一個屋檐下了,還清清白白?!
就算以前是清白的,今日過後,事情若傳了出去,還能洗脫得了嗎?
蕭婧華感到可笑。
将淚意逼回去,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輕聲問:“你是不是,送了她一枚玉佩?”
“是。”
肯定的答複,令蕭婧華眼前一陣暈眩。
她告訴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猜測,抱着一絲希望,她能若無其事地照看白素婉,心平氣和地和他說話。
可猜測得到證實,心裡宛如刮了一場罡風。
她好似陷入沼澤中,渾身動彈不得,無數隻鬼手拉扯着她的腳踝,意圖墜她入深淵。
“為什麼?”蕭婧華哽聲,“你明知道那玉佩……”
“一塊玉而已,給就給了。”
陸埕并未察覺蕭婧華話裡隐藏的泣音。他利用白素婉那枚香囊抽絲剝繭找到張駿的容身之處,事後給了銀錢,她想買玉便買,他也管不着。各取所需而已,這有何能令她在意的?
陸埕有些頭疼。
這兩年,她的性子越發驕縱了。
耐着性子解釋一句,“她幫我……”
一塊玉而已,他竟然說那隻是一塊玉而已?!
他竟然這般糟踐她的心意!
蕭婧華不可置信地睜大眼,腦海裡不停地回蕩他的話。埋藏已久的委屈怒火盡數吐露,尖聲将他打斷,“陸埕,你混蛋,混賬!滾,我不想看見你!滾啊!”
她不管了,什麼白素婉,管她和陸埕什麼關系,她再也不想管了!
對上蕭婧華憤怒的臉,陸埕頓時停了話音。
“你為何……”
“我讓你滾!”
不知她為何如此激動,陸埕探手,擦去她腮邊的淚,依舊是那副冷靜到一成不變的模樣,“我該回官署了,你也回吧。這幾日先别過來。”
程遷雖已落網,但後續事宜還需要他出面,出來這麼久,該回去了。
既然不想看見他,讓她自己平靜平靜也好。
他離開得那麼幹脆利落,蕭婧華看着他走遠,臉龐淌滿了淚。
荒謬、可笑、委屈……各種各樣的情緒在腦中滋生,幾乎要将她的頭擠爆了。
她那麼在意那塊玉佩,可他卻滿不在乎,随手贈給她人。
那個人,還是對他心懷愛慕的女子。
多好笑啊。
陸埕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她已經數不清,這是多少次凝望他的背影。
可這回,她頭一次覺得。
她累了。
“郡主。”
箬竹拉着箬蘭追上來,觸及她臉上的淚,驚了一瞬,忙為她擦淚,“您和陸大人怎麼了?”
“沒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