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采光很好，那一束陽光穿過玻璃窗，把白紙照得仿佛在生光。然而它上面承載的内容，卻仿佛滿是血痕淚迹。文字并不晦澀，甚至因為撰寫的人熱血還在沸騰，夾雜着不少表達個人觀點和感情的詞彙。

地上長條形的陽光，漸漸從房間的左邊移到了中間，鬧别扭的少年也從對角線坐到了身邊。堆在東邊的資料一本本地減少，一大半移到了西邊，特殊的幾本被挑出來放到面前。

【……2007年3月29日，總監部情報科第3組鬼瓦剛毅觀測到咒靈‘土地神’，以一級咒靈上報總監部。2007年3月30日，總監部禅院誠下令修改咒靈等級，下發任務至東京咒高學生七海建人及灰原雄。總監部加茂琦同時下令解封特級咒靈‘怨嗟姬’，下發任務至五條悟……

【……約下午3點35分，東京咒高二年生七海建人重傷撤退，向輔助監督赤城炎子發送緊急求救信号，赤城組織村民避難，延遲響應約20分鐘。約4點15分，禅院雅恭等三人前往支援，咒靈‘土地神’祓除。确認東京咒高二年生灰原雄正面迎擊咒靈，遭毒霧侵蝕身亡，死因判定為戰術失誤；确認七海建人未及時援救同伴，判定為心理素質不足……

【……約5點，情報科鬼瓦接到命令，銷毀所有紙質、電子記錄……約晚8點，鬼瓦剛毅宣告自殺身亡……祓除薪金及緊急救援獎勵轉賬至禅院家公共賬戶。同日判定鬼瓦剛毅咒靈等級判斷失誤，記入檔案，因其死亡不做懲罰措施，檔案封存；赤城炎子調離原區域，三日後于‘海女’祓除中喪生……本記錄梳理自鬼瓦剛毅秘密留給妻子的遺書，遺書複印件附後。】

一名咒術師學生，一名輔助監督，一名‘窗’，人生最後的軌迹僅僅隻有兩頁紙。

然而作為赢家中的一份子，禅院雅恭也并沒有如願得到好下場。

【……禅院家族一級咒術師雅恭，于咒靈‘土地神’祓除中負傷，久治不愈。經禅院家出面，由‘反轉術式’家入硝子收治。因救治不及時造成内髒受損，實力滑落至二級水平，一年後在咒靈‘燼時貸行僧’祓除中身亡……其女咒力低無術式，侍奉于家主庶子禅院鴉丸左右。2008年8月，禅院鴉丸将其轉贈加茂幽為妾室，2009年3月死亡，死因不明。】

【……其子咒力術式尚可，侍奉于家主嫡子禅院直哉左右，因屢次請求接回親姐，于2008年9月遭禅院直哉虐打死亡。同日，禅院直哉闖入偏院，砍下禅院鴉丸雙臂，并禁止醫治緻其死亡。】

【……其遺産200餘萬円充公，其妻由家族供養，調撥至長老側室處侍奉。】

兩本冊子翻到了最後一頁，是張彩色的照片。佝偻的婦女身上的和服洗得發白，滿臉風霜，拘謹地把兩隻通紅腫脹的手握在身前，讨好地笑。她腳邊還放着兩個木盆，盆中泡着衣服。

“人還沒死絕呢，先把遺産都收走，再把遺孀送去伺候人，就算是供養啦。”蜜把冊子阖上，推到佐助手邊。她聯想到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惡行，發現竟然無出其右，又笑起來：“我突然想起來，宇智波都沒啦，那麼多族人的遺産，我們都沒見到？族地裡一件值錢的東西都沒剩下，我們兜裡隻有每個月由猿飛日斬親·自發放的撫養金呢，真是好一招羊毛出在羊身上……”

“蜜。”

“好啦好啦，不說這個啦。”

“不應該被沒有意義的事束縛住了。”

“也算是在吸取經驗嘛……今天是聖誕節，辦完事晚上還來得及去東京玩，應該會很熱鬧吧？我想和爸爸一起去……”

書頁翻動，将陽光翻到了房間的一角。窗外，爛橘子們三三兩兩地來了，房内也多了一道氣息。

“五條老師。”

六眼的神子四仰八叉地仰躺到沙發上，腳尖跷得高高地，黑色的皮鞋在空中一點一點。他手指動了動，幾本資料就到了他手上：“今天又打算給麻辣教師找什麼麻煩？快到裁員季了，可要趁着現在好好休息才行。”

蜜從冊子後露出一雙眼睛，彎成了惡劣的弧度：“确定要看嗎？需要我提前叫救護車嗎？”

五條悟：“？”

五條悟随手翻開封面：“救護車？給誰？”

“給你呀。”

“老師的身體好得……”

後半句像牛像馬的話，沒了聲音。紙頁翻動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像是波瀾不驚的海，浪濤随着風輕柔地搖晃。辦公室裡靜悄悄地，蜜觀察着五條悟的臉色。他把眼罩摘下來随手甩到一邊，看了幾頁變成了坐姿。

多年來，浸淫在腐臭的世界中，也許神子早已接受同學、學生的非正常死亡——咒術界本來就是優勝劣汰的地方。隻是當初含糊其辭的東西，現在白紙黑字地，把指揮犯罪的人、實施犯罪的人、掩埋證據的人，指名道姓地羅列其上……埋藏了十年的憤怒，是卧在凍土中的種子，它發芽了。

将這一本丢在一邊，他打開下一本，是他另一位已逝的學生。

“‘暴力非常簡單，但無法解決整體制度下的問題，所以我要用非暴力的手段來完成變革’。五條老師，你現在還這麼想嗎？”

下一本，又是另一位學生……再下一本，他的一位學生好好地活到了畢業……然後接受了加茂家的招攬，成為了下一輪悲劇的加害者。

五條悟把手上沒看完的東西扔到一邊，用那雙六眼看向蜜。隻是那雙眼睛此時沒有天空和雲彩，隻有藍色的火焰。

“你看，五條老師。擁有暴力而不用，隻一味地教學生，有什麼用呢？教出來不是去送死，就是變成爛橘子送别人去死。”宇智波蜜的眼睛從書脊上露出來，彎彎地像暗色的月亮。“總監部應該十分感謝你吧？任勞任怨地處理别人搞不定的咒靈，又勤勤懇懇地教學生，為咒術界生産次抛用品。”

“……看起來，你是真的很想為老師叫救護車？”

“怎麼會？我相信五條老師體健如牛、志堅如鐵呀。”

“哦呀？”

“我想要堅強的五條老師，做一個選擇。”

宇智波蜜站了起來。

現在辦公室裡的三人，都有着強大的力量，他們可以殺死百個、千個、萬個人。然而，五條家的幾位端水大師，确實教會了她東西：人心是殺不死的。

再令人作嘔的家族、制度，都會有擁護者。想要摧毀他們，單純以外力蠻幹，隻會讓他們擰成一股繩來反抗‘宇智波内閣’，而如果讓他們内裡先亂起來，則事半功倍。

“你比其他人都強，我想尊重你的意見——五條老師，我最近非常乖，像一個正在進化的爛橘子一樣乖。爛橘子們放松了警惕，今天都應邀來總監部開會了。這場回合制遊戲，現在到我的回合了。這些‘宇智波内閣’的同盟者搜羅出來的罪證，還有彰老頭準備的一部《咒術法典》，就是我準備送給他們的禮物。

“我不會把他們都殺死，因為總要留幾個幹活。是也不會停下來，因為我比老師要聰明，不會等待其他人來實現我的願望。所以，如果你不認同的話，可以選擇閉上眼睛。”

“麻辣教師可是六眼啊，閉上眼睛有什麼用？”

“傷腦筋，老師不會喜歡别人打亂你的計劃吧？畢竟要是我的計劃很順利，中間殺出個砸場子的家夥，我會很生氣的——雖然老師你的計劃現在爛得一塌糊塗，我也不想因為這點小事和老師吵架，畢竟我們是目标一緻的夥伴嘛。我可以現在把你送到北海道去度假，這樣也算是好好休息啦，可以嗎？”

五條悟的拳頭敲上了總監大人的腦袋頂。

“既然眼睛閉不上，麻辣教師就選另一個選項——舉起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