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是走到寒笙那邊蹲下看了看情況,之後擡頭,銳利的眼神掃過那兩個不速之客,視線停在那個面容清麗的女子身上,嘴唇微微勾起,“但是我突然覺得該害怕的另有其人,對吧,那個想求我救人的鬥篷人?”
她緊接着又将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等候女子發令的村長,笑得更加肆無忌憚,“以及那個往各家各戶石像上抹這種能招緻紅疹的毒物的人,就是你吧,村長?”
隔天午時,墨州城内,醉仙樓。
毗鄰江邊,水天一色,從一樓散座窗戶看去,江面上已然鋪上一層薄冰,遠處的天際線
醉仙樓本就是墨州城裡數一數二的酒樓,食客來往不絕,而墨州民風淳樸,散座裡聽戲跳舞的,劃拳賭錢的大有人在,當然光喝酒吃肉的也不在少數。
靠近門口那一桌坐着的兩個人尤其安靜,隻不過一個啃着鴨腿樂不思蜀,一個愁眉苦臉喝酒澆愁。
“唔……大哥,看着我作何?你也吃你也吃……”
“嘶……辣子好夠味兒,不行了……嘶哈……水!水!”
劉弈歌頗為無奈地看着趙三在那邊好似要噴火的猙獰表情,原本緊皺的眉頭稍微舒展,拿過酒壺接着往自己杯裡續。
“咕咚咕咚……哈……活過來了,大哥你為啥看起來不高興啊?咱們不是已經查到了最後一批磚石材料有假,那應該計劃很順利啊……”
趙三看劉弈歌隻是幽幽撇了他一眼,便拿起旁邊的酒杯悶頭灌下,随即眯起眼睛賊嘻嘻地笑了起來。
“嗝,大哥你不說,那我就猜了!你在想為什麼你比她出發晚還比她早到……”
趙三還未得意洋洋說完,嘴裡立刻又被劉弈歌眼疾手快地塞進一個包子,就像惡魔恐吓一般,不懷好意的叮囑順着嘈雜的環境進入他的耳朵,他不動聲色地捏緊趙三的肩膀,帶着虛僞的笑容加重了力氣。
“趙三,閑的沒事幹我是可以把你扔進庭獄的,不如我送你一程?”
趙三一聽,雙眼瞪的老大,連包子都不嚼了,眼底之前的高興化作烏有,使勁搖着頭。
半晌,等劉弈歌專注灌自己酒,不再看他這邊,趙三才偏頭開始嘀嘀咕咕:
“矯情的很啊……”
劉弈歌暫時還不想理他,不過話說回來,趙三剛才恰恰說中了他的想法,分毫不差。
而且還有一點讓他放心不下,就是已經三天沒有音信的楚昱。
借助機巧老鷹傳遞兩人的位置是楚昱經常做的事,但是不知什麼緣故,前天開始傳遞就毫無理由地停止了。
他劉弈歌願意往最壞的地方去想,因為除了他,楚昱是唯一一個可以毫發無損的從庭獄裡出來的人,這也是他為何選楚昱跟着許君安去的原因。
放下酒杯,劉弈歌從懷中取出那張紙條,上面的字是帶着獨屬于楚昱的謹慎。
最早看到的時候他很意外,畢竟做事潇灑如楚昱,寫的字卻認真過了頭。
“已至黎嶺,吳家村一帶,昱。”
然而在劉弈歌的眼裡,這簡略的話語卻讓人放不下心,畢竟自己這兩天可以感受到雙膝越發腫痛是事實,自己也快習慣兩種毒性在自己體内撕扯時所帶來的痛意。
遠處的江面上停歇兩隻飛鳥,時不時伸脖紮猛子進冰層下的江水找魚,一擡頭仍是無功而返的失落模樣。
本來就對她治自己的病沒抱希望,畢竟在她眼裡,自己隻是這一個月突然出現的陌生人。
僅僅剛才一炷香内,足以讓餓得發慌的趙三酒足飯飽,開始随意剔牙,然而等他瞥見自己拿來剔牙的細針時,如夢初醒一般,開口将劉弈歌的思路扯到飯桌上。
“對了大哥,許君安丢火铳的那天我們立刻派人去找,現在還沒找到,線索斷了。”
“斷了?”
“對,那幫流寇背着個大的槍其實很好找,但是最終什麼招數都往他們身上使了,打得屁滾尿流的樣子都哭着說不知道,他們最終在驿站處打聽到一個公子打尖住店時,此人家仆背後背着大物件,據小二描述那形狀和火铳極為相似,兄弟們問他們去哪裡長什麼樣子,就說不知道了。”
“公子的家仆?大概長什麼樣子?”
忽而一陣寒風鑽進兩人領口,不止劉弈歌這個病人打了個寒噤,就連趙三也下意識的噴嚏連天。
醉仙樓的門開了。
“啧啧……長的樣子……那幾人都穿着不菲,尤其是他們家的公子,長身玉立,眉目溫和,舉手投足就是那種讀書人的酸腐……”
小二下意識地帶着笑意上前去迎,待看清為首男子的雲紋錦袍以及腰間懸挂的白虎玉佩時,眼睛驟然發亮,“喲,三位客官裡邊請!需要上等雅座還是二樓隔間嘞?不瞞三位我們這的拿手菜也可多——”
為首男子合上手中的折扇,謙恭有禮的微笑給人恰到好處的親近感,環顧四周後,用扇柄點了點靠窗的那桌。
“小二盛情招待,感激不盡,我們一行人坐這邊就好……”為首的公子還未說完,他身後鑽出一個活蹦亂跳的身影,身着紫绡蝶紋的錦襖,搶着說話:
“來二兩燒刀子,一盤桃花酥,哥你和阿穆要吃什麼?”
說罷,那姑娘徑直坐到了劉弈歌背後那桌的凳子上,把背上的包裹往旁邊座上一扔,發出哐啷聲,吸引衆多周圍人的注意,同時也讓那個微笑的公子哥臉色開始僵硬,不知如何是好,隻得眼神警告她不許亂來。
就在此時,原本安靜剔牙的趙三順着聲音來源一看,動作驟停的同時眼睛因為驚訝略微睜大。
“大……大哥!快看!”
劉弈歌看着趙三的臉色不對勁,順着他的視線往身後用餘光瞅。
這不瞅不要緊,一瞅這兄弟倆的眼睛就跟粘在那個包裹上一般。
……
可能是上天可憐葛清辛辛苦苦的隻給他造了兩把火铳,讓這兩兄弟今天來醉仙樓有額外收獲。
包裹裡露出來的金色光澤,以及憑那姑娘扔在凳子上發出的聲音進行判斷——
那一瞬間,劉弈歌原本破碎的心又奇迹般的被拼湊完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