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一過,劇團轉移到市中心的藝術劇院彩排,為三天後的正式演出做準備。
作為劇團的服裝設計師,許燃幾乎每天都會去到現場。
演員換下演出服後,她跟羅雯會仔細檢查上一遍。
因為小葛之前那個眼神,許燃留了個心眼,服裝隻要經過她的手,許燃都會重新檢查,确保萬無一失。
雖然話劇服裝跟高定關系不大,客戶群也完全不同,但她既接下了這份挑戰,就希望它能畫下一個圓滿的句号。
三天彩排很快過去,轉眼到了演出當晚。
演出前兩個小時,許燃和羅雯檢查過所有服裝,朝對方比了個“ok”的手勢,這是她們時裝周時定下的暗号。
她們這邊歲月靜好,場務那邊焦頭爛額,說是有盞燈不見了,怎麼也找不到。
許燃看她急得快哭了,就讓羅雯盯着演出服,自己去幫忙找。
找了半天,發現那盞燈就放在沙發旁邊,還是場務自己放的,真是越着急越容易出錯。
找完燈回來,部分演員已經換上演出服,在那聊天玩手機。
許燃正要往更衣室的方向走,朱晞喊了她一聲:“許燃,有空嗎?”
許燃正好沒什麼事,點了下頭,朝她走去。
“太好了,化妝師助理堵在半路上,我看你化妝技術不錯,能幫忙給男演員打個底嗎?”
許燃不知道朱晞從哪裡看出她化妝技術不錯,她平時化妝也就打個底,哪有什麼技術可言。
不過,打個底……應該沒問題。
“可以,幫誰打底?”許燃朝化妝師的方向看去,有五六個男演員在那排隊等化妝,“他們嗎?”
“嗯。”朱晞說,“簡單打個底就可以。”說完她拍了下許燃的肩膀就去忙别的事情了。
化妝師擡起頭,朝許燃抱歉一笑:“麻煩你了。”
“沒事。”許燃打算去給離自己最近的男演員化,“就怕我化得不好。”
“先給沈夏深老師化。”化妝師往沈夏深的方向瞥了眼,小聲說,“他皮膚好,容易化些。”
聽她這麼一說,許燃循着化妝師的目光,看向沈夏深。
他做好了發型,頭發梳起露出光潔的額頭,側面輪廓硬朗流暢,皮膚在室内冷光的照射下泛着潤澤的光。
遠遠看過去,猶如一件光滑細膩的瓷器。
周圍一片喧嚣,他微阖着眼,似乎在閉目養神,有種與世隔絕的疏離冷感,仿佛一場終年不化的積雪。
比起其他男演員略顯粗糙的皮膚,他的皮膚看上去确實好得多。
許燃走過去:“化妝了,沈夏深老師。”
在這裡,大多數人都這麼稱呼他。許燃偶爾也跟着喊,不過,她的尾調微揚,聽在耳裡,不含尊重,倒帶了幾分調侃意味。
須臾,沈夏深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化妝師,再看向她。
“你給我化?”
見他一臉狐疑,許燃下巴稍揚:“怎麼,看不起本小姐的化妝技術?”
說着,她彎下腰,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将臉頰湊到沈夏深面前,用”讓他開開眼界“的語氣說:“看看,什麼叫做無暇底妝。”
沈夏深:“……”
他近距離看着許燃完全看不到毛孔的皮膚,畫面漸漸清晰,能看清她濃密微翹的睫毛,眼睛下方那顆媚惑的淚痣。
忽地發現,她根本沒化妝。
沈夏深身體往後靠,輕哂一聲:“我覺得這應該叫做皇帝的底妝。”
許燃沒料到會被識破,她今天出門急,确實沒化妝。
本想糊弄一下他,不是說一般男的不是分不清女生僞素顔和真素顔嗎?
當場被拆穿,許燃站直起來,當作無事發生:“不跟你瞎扯了,還有一大堆人排隊等着我呢。”
“……”
她拿起一個美妝蛋捏了捏:“你放心吧,肯定把你化得比原來帥十倍。”
沈夏深看她:“我表示懷疑。”
不故意把他化醜就謝天謝地了。
什麼場合能開玩笑,什麼場合得認真,許燃分得清楚。今天這麼重要的場合,是不允許出幺蛾子的。
她拿起一個粉底液,正想擠出來試色,有人拉了一下她的胳膊:“許燃老師,快跟我來。”
許燃擠粉底液的動作一頓,側頭見是朱晞的助理袁文,沒來得及問是什麼事,就被拉走了。
看樣子,情況很緊急。
“怎麼了?”走出一段距離後,許燃問。
袁文是個沉着穩重的性子,平時說話做事不急不緩,從沒見她像現在這樣急赤白臉的模樣。
袁文沉聲道:“出大事了,朱晞姐有兩套演出服讓人剪壞了。”
許燃突然有種一腳踩空的感覺。
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誰剪的?”
袁文:“現在還不清楚。”
說話間,兩人來到更衣室,演員的演出服全部挂在這裡,用寫着名字的牌子隔開。
現在衣架上的服裝大部分被穿走,隻剩下一些備用的和男女一号的演出服。
許燃一進去,就看見朱晞和羅雯站在衣架前說話。
“我就去了趟洗手間……”羅雯低垂着頭,聲音細如蚊蚋。
朱晞眉頭緊鎖,不耐煩地打斷她:“先不說這個,這裡到處是監控,那人跑不掉的,問題是現在怎麼弄!”
劇團全體工作人員,台前幕後辛苦籌備兩個多月,就為了這一天。
現在離演出剩下不到一個小時,出這種問題,不是要人命嘛!
朱晞知道自己不該拿根本不是劇團工作人員的羅雯撒氣,她也想冷靜下來,可一想到演出可能因此夭折,根本冷靜不下來。
許燃沒說話,打算先看看衣服被剪成什麼樣了再說。
朱晞的演出服一共是五套,她身上穿了一套,衣架上還剩下五套,其中一套是備用的。
而被剪壞的那兩套是演出時要穿的,剪壞的地方極其顯眼,就在胸口處。
這位置連補救都沒有辦法補救。
原本抱着一絲希望的許燃心猛地往下一沉。
朱晞緩了會,對許燃說:“我們之前試穿過的衣服裡還有兩套勉強能用,是不是在你工作室那邊?”
許燃一共為朱晞設計十二套演出服,制作出來的有七套,除去在這裡的五套,剩下兩套因為不夠驚豔,沒有被選上。
“在拾光工作室。”許燃艱難開口。
她也想過去取,或者讓人直接送過來。
不過考慮到現在離演出不到一小時,又正值下班高峰期,拾光工作室和劇院之間有一個半小時的車程,時間上可能來不及。
她不知道的是,沈夏深的粉絲将劇院周圍堵了個水洩不通,附近的路早被封了,不管進來還是出去,都是個大問題。
但這個情況,朱晞很清楚,聽見這話,她的眼神瞬間黯淡下去。
如果衣服在離劇院半個小時車程的許燃的工作室裡,加上演出前半部分時間,還有機會趕上。
現在……
更衣室的氣氛落入一片沉重的寂靜之中。
許燃盯着被剪壞的地方看了良久。
那道口子大概有十來公分,破在胸口心髒的位置,破壞了面料本身的花紋。
即使她有再高超的縫紉技巧,也派不上用場。
精緻虛榮愛美的黎白淇,怎麼可能穿縫補過的旗袍出現在心上人面前。
既然沒辦法讓人看不出來,不如就讓人将注意力放在這裡。
許燃靈光一閃:“我試試能不能補救。”
“确定能行嗎?”朱晞都想着取消演出了,聽到能補救,眼睛一亮。
“應該沒問題。”許燃說。
朱晞看着她:“必須沒問題!”
如果不成功,那結果可能比取消演出還要糟糕,朱晞不允許自己的演出出任何纰漏。
許燃讓羅雯去拿針線過來,她的方法其實很簡單,就是将那件被剪壞的旗袍上的梅花刺繡剪下來,組成圖案縫在另一件旗袍被剪破的位置上。
如此一來,剪壞的地方被梅花圖案掩蓋,看不出縫補過的痕迹。
朱晞聽完,覺得這個方法相當可行。
許燃立刻開始行動,要讓台下的觀衆看不出來縫補痕迹不難,難的是如何讓圖案生動富有美感,與原本面料上的花紋融合不顯突兀。
她鋪平衣服,構思好圖案後,讓羅雯剪下梅花,自己穿針引線,将精美的刺繡花朵一個個縫上去。
急趕忙趕,終于在朱晞下台換裝前,縫好了衣服。
朱晞換好演出服回到台上,許燃也來到後台觀看表演。
已經是最後一幕。
黎白淇答應龐五爺,明天一早動身跟他去香港。
今晚,她約了陳柳安作最後的道别。
她換上自己最喜歡的一件旗袍,坐在鏡子前梳妝打扮,念着内心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