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陳柳安始終沒有出現,她來到客廳,坐在沙發上盯着門口看。
不知過了多久,門口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她飛快起身,站在門前整理了一下頭發,緩緩打開門,卻見來的不是心上人,而是一個陌生男人。
在她打開門的瞬間,那人順着門框滑坐到地上,面色無比痛苦。
她低頭一看,發現他腹部在流血,血染紅了手掌。
黎白淇瞬間猜到他可能是地下革命黨,驚疑不定地朝外張望了一圈,确定沒有人,将他攙扶進屋裡。
黎白淇将手帕遞過去他止血,差仆人去外面找大夫,仆人剛走,門外又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她走到窗戶邊,看見來的是幾個日本士兵,慌忙讓陌生男人躲起來,開門與前來找人的日本士兵周旋。
好不容易将幾人打發,門還沒關上,一個眼尖的士兵看見屋内地上的血迹,罵了她一句,沖進去搜人。
沒用多久,他們在窗簾後找到受傷的地下黨,将他拖到在門外擊斃。
黎白淇上前阻攔,不料被以包庇,疑似同黨的名義就地處決。
槍聲響起,黎白淇倒下。
胸口那片盛開的梅花,猶如斑斑點點的血迹。
台下的觀衆完全被帶入劇情當中,紛紛掩嘴,又驚又恨,眼含淚光。
黎明破曉之際,陳柳安從酒巷出來,拖着步子,猶豫再三,朝黎白淇的住所走去。
卻沒想到,迎接他的不是黎白淇,而是她的屍體。
他瞬間酒醒,不可置信地走向她,半跪到屍體旁邊。
陳柳安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探了一下她的脈搏,眼眶瞬間浸滿淚水,他們一起喝酒,一起跳舞,一起閑談的畫面曆曆在目,轉眼間就……
他突然覺得很荒謬,笑了起來,可又抑制不住悲傷,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滾落。
好一會,他拭去眼淚,深吸一口氣,似乎決定了什麼,眼神變得堅定無比。
他終于不再迷茫彷徨,決定投身到抗日革命的大潮中。
破曉的日光照在他的身上,猶如勝利的曙光。
話劇定格在這一幕。
全場觀衆受到演員情緒感染,熱淚盈眶,怔了好幾秒才回過神,爆發出潮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
“謝謝大家!”
演員們朝台下鞠躬緻謝。
許燃吸了吸鼻子,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間掉了眼淚。
其實她緊張到了極點,生怕補救結果不盡人意,毀了這場演出。
現在看到演出圓滿落幕,才徹底松下緊繃的神經。
她伸手抹了下眼睛,擡眼重新看向舞台時,恰好對上沈夏深的視線。
他的眼睛被舞台上的光線映得星亮,整個人熠熠生輝,仿佛在發光。
經久不息掌聲裡,許燃沖他露出一個笑容,與以往的笑容不同,這個笑容,無比真誠,帶了點風雨過後的淡定從容。
看過沈夏深的表演後,她心裡不得不承認,之前說他拿獎全靠狗屎運,确實是出于個人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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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功宴訂在離藝術劇院半小時路程的雅逸酒店,演出圓滿成功,每個人臉上都挂着笑容。
喝起酒來毫無節制,一會敬這個一杯,一會敬那個一杯。
隻有沈夏深說要開車,沒有喝酒。
大家覺得有些掃興,但全場他枷位最大,沒人敢勸酒。
沈夏深并非為了逃酒故意找的借口。實際上今晚的演出,來的有一大半是他的粉絲,還有許多粉絲沒買到票,将劇院出入口堵得水洩不通。
演出一結束,他就讓司機和保镖開車先行離開,粉絲們才随之作鳥獸狀散。
剛才顧慮到即将上台表演,朱晞不想影響大家的情緒,演出服被剪壞一事沒有聲張。
現在一講出來,大家都很驚訝,紛紛舉起酒杯敬許燃,并在心裡默默刷新了對她的看法。
有人酒量差,已經喝了個半醉,舉起酒杯向許燃道歉,說自己不應該聽信别人說她知三當三的謠言,她一看就不是這種人。
此話一出,整得場面無比尴尬。
制片趕緊将話題轉回去,問衣服是誰剪的,抓到沒有。
“已經報案了,袁文在劇院那邊跟進。”朱晞說。
“怪不得沒看到她。”
“太惡劣了,演出前剪壞演出服。”
“是啊,什麼人啊,不過那人怎麼混進劇院後台的?”
所有人熱烈讨論,隻有小葛臉色變了又變,低着頭靜默無語。
沈夏深也沒有發表意見,隻是時不時擡眼看向坐在斜對面的許燃。看她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像在喝白開水。
也不知道是心情太好,還是心情不好。
話題漸漸扯開,大家繼續慶祝起來,氣氛比剛才還要活躍,畢竟剛才不知道演出差點夭折。
許燃又被人敬了幾輪酒,她突然覺得燈光有些晃眼,眼前這群人前陣子在背地裡不知怎麼議論她,現在知道她挽回了演出,又一個個跟她敬酒,嘴裡說着一連串奉承的話。
似乎很荒唐,但又很合理。
許燃很想笑,于是笑了起來。又喝了兩杯,她拎起包包,笑着說:“我去趟洗手間。”
沒等誰說話,直接起身走人。
她沒去洗手間,而是乘電梯下到地下停車場。
許燃自認為酒量不錯,加上喝的酒度數都不高,就多喝了幾杯。
這會酒的後勁慢慢上來,出來電梯後步子有點晃。
“不會喝還喝那麼多?”
背後傳來一道清清沉沉的嗓音,在夜色裡染上幾分磁性,似乎帶着顆粒感。
聽見聲音,許燃慢慢轉過身,看見沈夏深雙手插在外套兜裡,緩緩朝她走來。
許燃偏了下頭,往他身後瞧了瞧。
見沒有别的人來,臉上的表情一變,擡着下巴挑釁地看他。
“誰說我醉了?”許燃雙手環抱身前,一副“你少瞧不起人”的表情,“你酒量肯定沒我好。”
呵,裝醉呢。
沈夏深眉骨輕擡,很淡地牽了下唇,假裝誇她:“你厲害。”
許燃勾唇一笑,模樣很是得意:“那還用得着你說。”
“今天朱晞的演出服讓人剪壞了,是誰臨場想出主意,力挽狂瀾?”
“是我!”許燃拍了拍胸脯,自問自答,“是本小姐!”
這頓輸出又讓沈夏深懷疑她喝醉了,隻是她臉色看着比平時稍微紅潤些,其它與平時無異。
就是比平時更愛自吹自擂了。
“我當然厲害了,我超級膩害——”許燃轉過身往前走,走着走着步子一歪。
沈夏深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她的手肘。
剛扶穩,許燃一下拍開他的手,沒好氣地警告道:“告訴你哦,别對我動手動腳的。”
沈夏深:“……”
看來是真醉了。
同時許燃的話,讓他想起飯桌上工作人員的道歉,之前那個模糊的猜想,現在已經清晰。
大概是馮毓去拾光工作室傳許燃的謠,導緻她被胡轼騷擾,許燃氣不過朝他潑了咖啡。
沈夏深盯着她微垂的眉眼看了會,忍不住問:“你為什麼要做這個?”
明明可以當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跟那些名媛千金一樣,沒事逛逛街買買奢侈品,參加參加晚宴,做做慈善。即便工作,也隻是挂個名。
誰跟她似的,熬夜畫設計稿畫到淩晨一兩點不睡覺。
為什麼要這麼辛苦?
“嗯?”許燃似乎沒聽明白,一臉茫然地看着他,身體輕微晃動了下,自己伸手去抓他的胳膊。
沈夏深沒動,任由她拿自己當扶手:“為什麼做服裝設計?”
許燃眨了眨眼睛,不知是酒精作用下腦袋轉得慢,還是在思考怎麼回答,停了幾秒才開口,不是回答,而是反問。
“那你為什麼當演員?”
為什麼?
除了熱愛還能是什麼。
答案如此顯而易見,他和許燃看上去完全不同,卻在某些方面驚人的一緻,如同彼此的對立統一。
他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
記憶裡,小小的許燃在課堂裡舉起手,大聲說:“我的夢想是成為像香奈兒女士那樣的時裝設計師!”
靜默幾秒。
“那你要不要,”沈夏深注視着她的眼睛,地下停車場的光給她的眼珠鍍了層光,看上去格外的亮。
他語氣微頓:“跟我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