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她感覺自己沒那麼熱了,幽幽道:“我決定随你一道回王家,一路上随王家的安排就好。”
一開始隻說送葬隊伍會經過建州,趙青晖可以回到新都建康天子的身邊。
她突然要與他一道回王家,王琅有些看不明白了。
“吾不是已經同意與王大人締結婚約了嗎?既然如此,作為無親無靠的未婚妻,随未婚夫一起扶棺返鄉并無不妥。更何況,若我吾不走這一遭,大公子又怎好做實與吾婚約一事呢?”
雖然不知道趙青晖為什麼突然做出這個決定,但她說的理所當然,王琅無從反駁,他隻得尴尬得摸了摸鼻子,“嗯”的一聲算是同意了,早已绯紅一片的耳朵卻出賣了他。
可惜犢車裡的兩位當事人都沒來得及細品這其中的暧昧,外面傳來陣陣争吵聲,車隊也因此停滞不前。
王琅皺着眉問随車在外的端硯:“怎麼了?外面什麼人在吵鬧?”
回話的卻不是端硯,而是劉小滿,“端硯去前面交涉了,瞧着是陳家二老爺,自稱是王公子的舅老爺,非要請您去城中一叙。”
趙青晖也面露不虞,問到:“淮陽陳氏?”問得王琅額角青筋直跳。
但他并不是對趙青晖發脾氣,而是有些挫敗,羞愧解釋道:“我父親的繼室出自淮陽陳氏。”
趙青晖一愣,不是說王思發妻亡故後一直未娶嗎?
似乎這是一件什麼難以啟齒的往事,王琅忍了又忍,還是決定告訴趙青晖實情。
趙青晖如今也算是自己人了,告訴她這些也是省得她不日到了王家兩眼一摸黑,王琅輕聲在心裡默默安慰自己。
“非我不願意讓殿下踏足王家,實在是琅琊王氏情況複雜。”王琅道:“對外我是琅琊王氏長房嫡長孫,未來家主,但實際上王家與我是此消彼長的關系。
當年王家老太爺與謝氏争權,想要拉攏淮陽陳氏,陳氏卻提出聯姻為條件,要嫁一個女兒到王家。彼時未有婚姻的隻有我七叔,可他向來狂放不羁,不是良配。陳氏不滿意,偏要我父親。”
趙青晖還是第一次聽這些家族密辛,不由小聲驚呼:“王大人不是已經娶了謝夫人?”
王琅歎了口氣,似乎下了一個很艱難的決定,開口道:“的确,我父親那時候正和我母親琴瑟和諧,又剛剛有了我妹妹,怎麼可能同意停妻另娶。但是陳家知道王家老太爺會妥協,因為我母親姓謝。
那時候謝家如日中天,排擠得王家老太爺不得不避其鋒芒,所以明知道這事兒是陳家趁火打劫,他還是将一腔怨氣全發洩給母親。
要求每日母親去院裡立規矩,挑剔她的衣食住行,挑剔妹妹的乳娘不幹淨,逼得母親親自出面帶孩子。又常常将我父親派出去忙碌,不是去河道監工,就是去碼頭上管鹽漕。我父親當時還未而立,正是年輕,常常被外面的事情撥弄得團團轉,小半月回一趟家還要聽我母親的委屈。”
趙青晖無語,這王老太爺折騰人的手段也太卑劣了些。
一個剛出生小嬰兒,全憑産婦一人帶孩子,便是農莊裡的莊稼人都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何況一個要吃穿精緻,被教養養大的世家貴女。
何況年輕夫妻難免氣盛,長此以往肯定會心生嫌隙,再分開二人就容易得多。
真是好算計。
那廂王琅接着說:“一開始父親還會去老太爺院裡鬧,次數多了,他不禁埋怨起母親,希望她能為了自己忍一忍。母親剛剛生産過,幾乎沒日沒夜地獨自面對小嬰孩,一聽這話就再繃不住了,與父親大吵一架,哭着鬧着要和離。
若當初兩人能和離倒也好了。可惜母親娘家無靠,來信說,謝氏沒有大歸女,她既然已經出嫁就是王家的人,謝家沒有她的歸處。母親因此傷了心,最終一根白绫,帶着我那剛周歲的妹妹駕鶴西去。”
王琅神色黯然,若是當初他懂事些,為母親分擔些,也許母親最終不會憤憤離世。
他正神傷,有習習涼風送來,擡眸一看,趙青晖那雙如春日桃花般靈動得會說話的眼睛正望着他。
裡面有擔憂,有同情,還有淡淡的憐惜。
他并不想讓人同情,故而扯出一抹淡淡的微笑:“母親去後,父親頹廢了好一陣子,就是那時候王家老太爺做主将陳氏的姑娘迎進來做了繼室。陳家精心養大的姑娘,自然是各方面都很出色。可父親自覺對不起亡妻,始終不肯承認這門婚事,大婚前夕便逃去汴京,想盡辦法求到了當時在位的武宗皇帝那裡,前往金州任刺史一職,自此再沒有回過王家。”
王琅見趙青晖搖扇子的手慢下來,自然地接過折扇替她輕輕地送風,嘴上卻不停,他繼續解釋:“其實我知道,父親是想回去的,喪妻之痛曆久彌新,可家族對他來說也很重要。他當年不肯回去,是為了母親,也是為了我,不想我被繼母養得不成器。如今他走了,我願意送他回琅琊安葬。”
既然明白了其中關系,趙青晖也知道自己該拿出什麼态度處事。
她看不得王琅這樣一副小苦瓜的模樣,靠近他悄聲道:“既然這陳家沒臉沒皮的,明知是王大人喪事還要貼上來,不如我們給他找點事情做吧!”
她眨巴着眼睛,壞心眼子簡直寫到臉上去。
王琅不由哈哈大笑,學着趙青晖的樣子悄聲問:“殿下想怎麼給他們找點事情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