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青晖像久逢甘露,湊着鼻子坐過去,口水都要掉出來似的,哀求道,“老先生,能不能再燒兩碗馄饨。”
王琅溫和地跟在她身後。
攤主是個過來人,見兩人正當年少,笑呵呵地重新掏出鍋子,起鍋燒水。
四周人潮湧動,燈光與星光交融,趙青晖不禁朝坐在她對面的王琅望去,正對上他不錯眼地盯着她看,二人目光相撞,她的心莫名其妙地像踹了隻兔子似的砰砰砰直跳。
那句“你真好看”就像不過大腦似的從她嘴裡蹦出來。
說完,她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扯過放在凳子上的面具一把扣在自己臉上,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王琅握拳抵在嘴唇邊輕輕地聳聳肩膀,憋笑。
偏偏那攤主還要接話,“情人眼裡出西施,年輕的時候,我家老婆子也說我好看的嘞。最近倒是不怎麼說了,色衰而愛弛喲…”
他們哪裡是什麼有情人!
趙青晖想分辨兩句,又怕越描越黑,情急之下伸腳去踢桌腳下王琅的腿。
王琅一時不察被踢個正着,原本隻是憋笑,現在憋也憋不住了,索性放聲大笑。
趙青晖覺得自己還是臉皮太薄,不然此時此刻為何隻有她一個人面臨如此窘境。
她斜睨着王琅,随着性子非常粗魯地翻了個白眼。
“我的錯我的錯,老先生,您看錯了,我們還不是夫妻。”王琅怕真把人惹生氣了,趕緊解釋。
攤主但笑不語,跛着腳端來兩碗熱氣騰騰的馄饨,堅持自己的看法,“老頭子我是腿腳不好,又不是眼睛不好,你們小年輕就是臉皮子薄……”
果然越描越黑了吧!
趙青晖放棄解釋,強裝鎮定,端着碗小口小口喝湯。
珍珠耳铛随着她的動作在瑩瑩燈火下一晃三動,明明如月華般柔和的珠光硬是被王琅看出三分璀璨。
櫻桃小口紅潤明豔……讓人……食欲很好。
王琅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吃完一碗街邊小吃,又是怎麼回到自己的卧房,隻感覺自己好久好久沒有這樣放松過。
夜晚,他居然做起光怪陸離的夢來。
夢裡的人和事都是雜亂旖旎,模糊不清,他暈暈乎乎面色绯紅,半夢半醒間摸到自己身下一片粘膩,一片春//光洩//千裡。
夭壽了!!他心中大罵一聲,懊惱不已。
他這是在夢裡做了一回登徒子吧?
王琅簡直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趙青晖是好。
可惜并沒有給他太多的思考時間,中秋将将過完,建康城那邊琢磨了小半年的封賞終于定下來送到維州城。
金州刺史王思追封太子太保,以超一品國公禮行祭。
永甯長公主趙青晖加封食邑兩千戶,部曲千人,黃金千兩,絲緞珠寶若幹。
金州令史官王琅擢升廣武将軍,代行金州牧一職。
王琅并不意外,他淡然地接過任命書,極其敷衍地說了聲“謝陛下”,然後就沒有然後了,顯得很淡泊。
拿到聖旨文書後的趙青晖卻氣得當場就要打宣旨的小黃門。
“誰安排的?誰?你們欺人太甚了!什麼叫代行金州牧一職,這種老把戲糊弄鬼呢,是想把人當傻子嗎?”
趙青晖憤憤不平,她的請旨折子上寫的是為王琅請封都督諸軍事一職,雖然早有預料會被朝中大臣駁斥,但退而求其次拿回金州也不算虧。誰知道這群人表面上給了王琅一個正四品官職比金州牧連跳兩級,實際又讓他代行州牧一職,有權無實,有實無權,這不是明升暗降是什麼?
小黃門明顯投靠了某位大人門下,絲毫不怵趙青晖這個長公主,梗着脖子叫嚣,“殿下别沖奴婢說這話,奴婢可做不了主,這事兒是謝、崔、裴三位大人定下來的。”
小黃門的話不好聽,趙青晖卻隻聽見一件事,梁闊居然被他們三擲出局了?
寒族出身一路摸爬滾打上來的梁闊居然不過數月就敗下陣來,世族,遠比她想象的更加龐大。
站在趙青晖身後一起接旨的王琅不知何時,擋在趙青晖面前。
他漫不經心地從袖子裡抽出把折扇,鳳眼微睜斜睨着那小黃門,冷冷地說:“你是陳貴妃身邊的人?貴妃都去金帳裡為質了,你何不殉主?”
不過是把文人扇,白色的扇面上用飛白潇灑自如地随意揮了幾個字,扇柄通體修長由通透如玉的紫竹一片一片交疊而成。
内裡卻另有乾坤。
它的每一根扇骨都是由精鐵鍛造,平日裡收在扇面下壓着瞧不出來,此時利刃出鞘那是頃刻間便能奪人性命的。
殷紅的血漬在蕭瑟竹林中散成一條血線。
小王大人他??他他??小王大人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