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重華殿,她第一時間問陳纡:“剛剛梁述表現如何?”
她安排陳纡暗中觀察梁述。
這是正事,陳纡不敢不慎重,她斟酌道:“您提到謝崔裴時小梁大人面上并看不出有什麼不同,茶盞隻是略碰了碰唇就放下了,一直認真聽您轍公子說話。”她想了想,将觀察到的細節提出來,“不過您提到大公子時,小梁大人輕輕拂過衣袖,表情倒是如常。”
她沒有主觀臆斷,盡量陳述清楚,這也是趙青晖最放心她的一點。
朝中大臣關系複雜,她若要表現得真誠首先得真的相信自己真誠,所以不方便分心時刻觀察每一個人。
自從她發現陳纡觀察事物細緻入微,轉述又不愛添油加醋後便萌生了讓她做自己的眼睛的念頭。
今日也算是一個試驗。
陳纡果然沒有讓她失望。
趙青晖長舒一口氣,将手邊的熱茶放得裡陳纡近些,與她閑話,“要證明殷轍的身份也并不難,請他的恩師洪憲來認人就是,可孤就怕請神容易送神難,如今的大梁經不起這些文人折騰了。”
趙青晖的擔心不無道理。
朝會時果然有人提出殷轍身份不明,需要他的授業恩師承認才算數。
待洪憲抵達建康城,第一時間便有朝臣舉薦他入朝拜相。
朝廷立相位,朝政自然由一人之下的丞相主持,而洪憲有名無權,實際上還是由世家把持,趙青晖卻隻能退居後宮。
她幾個月來的努力頃刻間便付諸東流。
趙青晖如坐針氈。
她不能退。
更何況站隊趙青晖的喬氏、梁家又怎能退?
兩派人每天唇槍舌戰,上朝時更是吵得趙青農哇哇大哭。
建康這邊為了權勢争得頭破血流,金州那邊卻不太平,拿到金州急報的趙青晖再也坐不住,喝止争論不休的朝臣們。
“諸位,孤是否牝雞司晨自有史書評論,如今金州王大人上疏,北地胡人再犯,諸君有什麼對策?”
她就知道,遇到胡人的事情這群人就開始裝聾作啞。
有人說:“虎父無犬子,小王大人的金州固若金湯,絕對沒有問題。”
也有人打哈哈,“胡狗怎敢再來?上次的教訓足夠他們銘記,也許是王大人草木皆兵。”
一群囊蟲!!!
趙青晖猛得站起來,上前兩步撩開珠簾繞過趙青農的座椅,将手裡的奏疏狠狠擲到發言的士大夫臉上,恨聲道:“草木皆兵?孫大人還是睜大自己的狗眼仔細看看吧!金兵已經夜襲了兩個縣,您還是兵部侍郎,兩朝元老,竟然能說出這樣誅心的話!”
“孤管不了那麼多,金州刺史的職務非小王大人莫屬,誰有異議,誰就去做這個急先鋒。尚書令可有異議?”
她死死盯住謝賢,生怕從他嘴裡蹦出一個“不”字。
好在胡人當前,沒人願意做出頭鳥。
趙青晖突然腦子裡冒出一個念頭,難怪曆來将領都喜歡養寇自重,确實好用。
她趁熱打鐵,朝着洪先生就是盈盈一拜。
“至于洪先生,孤有一職相請,還請洪先生一定不能推辭。陛下如今年歲漸長,正缺一位能大賢者做帝師,教導陛下。洪先生乃當事大儒,高風亮節,如若洪大人肯屈尊為陛下啟蒙,孤替陛下與大梁定然記得洪先生恩情,加封三公,拜太子太傅。”
位列三公,是多少文人墨客的心願,不能封王拜相,卻能名垂青史,便看他願不願意要這一身虛名了。
洪憲若不是被世家推出來,他都不願意下山入仕。
他是為了他的關門弟子殷轍才走這一遭,如今聽趙青晖要拜他為帝師,自然求之不得。
但他不好駁了世族的顔面,隻好老神在在地請辭,“殿下嚴重了,洪某一屆書生,不過是多吃了幾本書,才疏學淺,當不得帝師二字。至于拜相,洪某亦沒什麼能力居謝、崔、裴三位大人之上。”
他以退為進,“洪某此前隻為證明徒兒殷轍的身份,無意入仕,煩請殿下、諸位大人見諒。”
機不可失,趙青晖怎會放洪憲就這樣回去。
一來此次如果不坐實帝師,再提拜相她沒有理由拒絕。
二來一位名望聲譽顯著的鴻儒拒辭返鄉,豈不是擺明了說小皇帝德不配位?
将來若是橫生變故,這就是把柄。
她愈發溫和,步步緊逼:“洪先生嚴重了,您若說自己才疏學淺,我們這些人豈不是目不識丁?孤與陛下怙恃盡失,陛下無人教導長于後宮婦人,将來治理不好大量,孤萬斯難辭其咎,洪先生不幫永甯,是要逼永甯去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