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青晖态度之低出乎在場所有人的預料,激得洪憲清隽消瘦的面頰上滿是羞愧。
他舉袖側過臉去,連連歎氣,“哎,哎,不是老朽不應殿下之請,既然殿下堅持,老朽勉力一試,不負所托。”
得了洪憲的話,趙青晖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氣。
她不願和世族撕破臉,今日已經強勢兩回,此刻得了自己想要的結果,自然要伏低做小一番。
趙青晖連聲應“是”,非常恭敬地詢問世家為首的謝賢與崔敬二人:“謝大人,崔大人,軍政大事還請兩位指點迷津。”
反正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隻要主帥是王琅,她并不介意其他人分一杯羹。
“誰人可做糧草督行官,誰人有先鋒之能,謝大人與崔大人最是了解,煩請兩位大人為朝廷任賢。”
謝賢與崔敬二人對視一眼,陷入沉思。
永甯的任命他們不簽發任命書就無法生效,可同樣的,其他的職能任命沒有長公主授權蓋印也名不正言不順。
永甯為王琅要走了三軍統帥,但是其他的官職全權授予世族,這裡面能作的文章可太多了,她不會不知道,可見永甯也并不願意與世家撕破臉。
思考不過幾息,謝賢與崔敬二人即有決斷。
“臣等不負殿下所托。”
他們也不想打破三方制衡的局面。
何況,為夫君争權,說到底還是小女人做派,他們并不是不能容忍。
兩方協議既成,朝堂自然按部就班地運轉起來,到了五月下旬,謝三郎謝岩任糧草督運,崔十六郎崔翰雲與殷轍二人任左右随軍參将,裴十二郎裴獬任監軍,喬七郎喬霖任先鋒官,陸續領軍前往金州。
趙青晖在重華殿見了端硯。
數月不見,原本還有些稚氣未脫的小書童如今也可以日行千裡獨當一面了。
“大公子說金州一切準備妥當,托殿下的福,您年前在琅琊命陳女官收的糧食足夠應付大軍供給月餘。大公子還說要謝謝您在朝堂上替他斡旋,他已經将城防交給小滿大人,不過有一事想要請殿下給他一句準話。”
端硯的話還沒說完,一邊看書信一邊聽他說話的趙青晖已經笑着截斷他,“大公子是想問殷表兄的事情吧,孤已經給他寫了回信,此次随軍殷表兄有才能最好,如果不是那塊料,大公子也不必看孤面子,讓他領個閑職混個軍功就是。”
她并不要求王琅時時刻刻照顧殷轍。
端硯聽了頓時喜笑顔開。
公子與長公主的婚事旁人不知道,他從小貼身服侍公子,是最清楚不過的,如果夾進來一個唯一的表兄,指不定将來這婚約會有變數。
公子雖然嘴上不說,心裡卻十分傾慕長公主,不然也不會将金州城交給劉小滿一個宦官,還不是因為那個劉小滿是長公主的人。這還是公子長這麼大第一次牽挂一個女郎,他不忍心見公子真心錯付。
當然,這些小九九趙青晖根本沒在意,她拿着王琅寫給她的書信又從頭到尾讀了一遍,讀到那句“與君同遊,卿卿我心”時,她難得的面色微赧。
爹爹和娘親從前也這麼親密嗎?她已經記不清了。
父親與兄長離世還不到一年,她怎麼就開始記不得從前的日子了呢?
趙青晖茫然。
端硯連叫了她兩聲,她都沒能回過神。
好在秋露和阿玉的到來打破了這份尴尬。
小阿玉自進宮以來不僅身量見長,人也沉穩不少,她端着托盤亦步亦趨地跟在秋露身後。
見着金州的老熟人,她在宮裡呆出來的穩重瞬間飛到爪哇國去,叽叽喳喳地湊到端硯身邊,好奇道:“端硯哥?你不呆在大公子身邊,怎麼跑到建康來了?”
秋露也有些激動地看着端硯。
趙青晖并不想做掃興的人,索性讓身邊從金州出來的幾個都來見見人,叙叙舊。
重華殿裡是難得的熱鬧。
唯有小皇帝趙青農一個人在發脾氣。
他張牙舞爪地将茶台上的器具砸了一地,氣呼呼道:“朕就要貞姐服侍!朕就要貞姐服侍!貞姐呢?你們找不到貞姐朕砍你們腦袋!”
趙青晖把前兩日把貞娘從顯陽殿調去尚食局任尚宮,名義上是升官,實際上是為了将她調離趙青農。
道理說了許多,但面對這個唯一的弟弟,趙青晖也束手無策。
她不禁懷疑自己小時候在兄長那裡作的死終于報應到自己身上了。
“陛下,貞娘現在專管宮中飲食,這也是為陛下盡忠,我和你講過很多次了,有什麼需求好好說話,你身邊服侍的奴婢也是人,你身為國主怎可随意處置一條人命?”
趙青晖頭大如鬥,語氣也變得生硬,“陛下難道因一己之私欲就要動辄殺人?”
趙青農本能地畏懼趙青晖,不敢再吵鬧,委屈巴巴地撒嬌:“阿姊,我……”他觑趙青晖的臉色,發現她眉角微動,立刻改口道,“朕,朕錯了,朕想吃貞姐做的桂花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