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聽見紅蕖母親敲門,紅蕖和水神對望一眼,頓時慌得手腳亂作一團。
紅蕖忙讓水神趕緊離開,誰知,水神剛才撞在泰山鎮宅石上,現下法力失靈,無法遁行瞬移,連走路都蹒跚踉跄。
紅蕖正想攙她穿牆而出,母親卻見紅蕖久未回應,已自行推門進來。紅蕖情急之下,隻好扔下水神,奔至門邊堵住母親。
母親站在門口,皺眉問:“紅蕖,你剛在房裡做什麼呢?叫你幾聲也不應。我怎麼還隐約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
紅蕖心道,壞了,想是剛才一時氣憤,說話大聲了些,被母親給聽到了。
她急得滿頭大汗,張皇道:“沒做什麼,不過是在繡手帕。天氣又燥熱得很,于是,邊繡邊哼些小調,解解煩悶罷了。想是娘聽岔了,以為我在和人說話。”說罷,指了指桌上的針線籃,籃上正好蓋着一面紅蕖繡了一半的手帕。
她先時确想回屋刺繡,可還沒拿針,水神便來了。
母親見她神情慌亂,眼角猶濕,臉上似有淚痕,不禁狐疑,繞過紅蕖,徑自步入房中。
紅蕖的一顆心立時跳到了嗓子眼兒,急忙回頭四顧,卻已不見水神身影,想是已經穿牆避走,這才松了口氣。
紅蕖的房間不大,擺設也不多,往裡略走幾步,便一覽無餘。母親走進房中,四下看了看,果然未見有人。
見房中的确無人,母親這才放心,緩緩在桌前坐下,對紅蕖道:“你坐下,我跟你爹剛商量完中元節祭禮的事,要做些什麼,我現下交代交代你。”
紅蕖依言坐下,母親便将後日祭祖事宜,仔細向紅蕖交代了一遍。
交代完祭祖之事,母親拿過桌上針線籃裡,紅蕖繡了一半的手帕,對着油燈看了看,贊道:“喲,這鴛鴦繡得真是靈氣,用針疏密有緻,色配得好,圖也構得巧,快趕上你娘我這繡娘出身的手藝了。繡了幾日了?”
紅蕖笑道:“都是娘教得好。繡了兩三日了。”
紅蕖母親道:“不是我教得好,是你自己有心。”說罷,話鋒一轉道:“我和你爹呀,就盼着你和寶哥,以後能像這繡的鴛鴦一樣,和和美美、成雙成對。”
紅蕖聞言,霎時面上火燒紅雲,輕咬朱唇,嬌羞道:“娘在說什麼……女兒聽不懂……”
紅蕖母親慈笑道:“這有什麼好害羞的!我們這片兒的女孩兒十五六歲就要嫁人了,你現下一日大似一日,嫁出去是遲早的事。寶哥那孩子老實勤快,又是在我們眼皮子底下長大的,知根知底。你和他從小一起玩耍,情投意合。我們兩家也算門當戶對。他上頭的兩個兄長,早已成了家,另立了門戶,父親、兄嫂都是好說話的人,你同他一起,不會受委屈,還有兄弟幫襯,我們放心。”
紅蕖低着眉,雙手不停擺弄着發梢,撒嬌道:“哎呀,越說越真,羞死人了!女兒舍不得爹娘,要留在爹娘身邊,伺候爹娘一輩子。”
“淨說渾話!現成既有這麼好的,自然是早些嫁出去,免得你爹和我操心。你嫁了他,也是天天在我們眼巴前兒晃悠,照樣留在我們身邊。”
紅蕖一味抿嘴甜笑,不再言語。
“放心吧,中元節總要回家祭祖,寶哥父子幾個過兩日就回來了。今日晝間,我見你站在門邊,眼巴巴地朝他們家望了半晌。你也别盼得太切,無謂苦了自己。女孩兒家家的,更莫要老是掉眼淚。哭多了,命苦。”
紅蕖母親以為,紅蕖方才是因思念寶哥而掉淚,因而出言開解。誠如她所料,紅蕖這眼淚确是為寶哥而掉,不過她不知,這中間還多了個水神的緣故。
紅蕖點點頭,又舉袖拭了拭粉雪香腮,心内懊惱道,都怪那個殺千刀的水神,無事老是捉弄自己,害自己平白哭了一場,如今還害母親替自己擔心。
說了許多話,紅蕖母親隻覺有些口渴,見桌上正好倒着一杯清水,便随手拿起,舉杯欲飲。
紅蕖一擡眼,見母親端起茶杯正欲啜飲,恍惚間疑惑道,剛才那杯裡的水不是被自己潑到籬牆根兒裡去了嗎?并沒重新斟過,怎麼現下又滿了?
等等!
紅蕖似乎忽然明白了什麼,忙不疊地跳起身來,一把搶過母親嘴邊的茶杯,徑直跑到窗前,猛潑了出去。
母親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得愣若頑石。
紅蕖轉過身來,面露尴尬道:“這杯水裡先前落了灰,髒了,不能喝了。我去給娘重斟一杯來。”說罷,便要去斟水。
母親擺擺手,站起身來,走到窗邊,把窗戶合上,囑咐道:“不必了,我自己出去喝。鬼月間,陰氣重,你早些歇息。你經不得風,這扇窗戶,你若熱了,偶然開一開也可,但莫要長開,尤其夜間昏睡,一定要記得關上。”
紅蕖點點頭,把母親送出了房間。
母親離去後,紅蕖坐回床邊,筋疲力竭地籲了口氣。
這時,隻見水神又一瘸一拐地從外間穿牆走了進來。
紅蕖詫異道:“你怎麼還沒走?!”
水神趕緊豎起食指放在嘴邊,示意紅蕖噤聲。
水神一臉谄笑,悄聲道:“我懷裡揣着好話兒,還沒跟你說呢,怎麼能就這麼走?你适才可真聰明!居然立馬就反應過來,我變成了水,躲在茶杯裡。差點就被令堂逼得現了原形,真是好險好險。”
“你能穿牆過戶,幹嘛非要變成水,躲在茶杯裡?若非我反應及時,你一旦現出原形,還不得把我娘吓死!”
“我腿腳不利索,才走了一半,令堂就推門而入了,唬得我隻好變作清水,躺在杯中裝死。不過,你們方才的對話,我都聽見了。你罵我是騙子,你自己還不是扯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