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去不到兩步,魏平安就聽見堂屋内阿爺魏六三長聲歎氣,喊話把他爹娘和叔伯等人都留下了。
這讓魏平安産生濃烈的好奇心。
将小妹交給屋内阿姐魏喜,就立馬又悄悄回來,貼在堂屋外側牆邊偷聽。
裡面言語有些激烈。
“這是要種不種的事嗎!太叔公一回村裡就把我們這些當家的都叫過去,千叮咛萬囑咐,說這是朝廷下的命令,必須改種,還會有當差的來檢查,沒做到的現場罰一匹布,還要把名字記到縣上!”
魏平安聽出這是他爺的聲音。
裡面的太叔公他也認識,就是村裡德高望重的裡正爺爺,據說有個什麼“耆老”的名頭,每次有什麼大事,都會有當差的送這些耆老去縣裡,再由他們傳達到村裡。
當朝年号是“盛元”這個事,也是裡正爺爺告知村裡的,雖然魏家村的村民對這件事不太關心。
魏平安繼續聽着,從大家談話中才知道朝廷新推行了一個勸桑令。
凡是像他們這樣的普通老百姓,田地有五畝到十畝的,必須種植桑樹、麻、木棉各半畝;十畝以上的翻倍,各種一廟;田地多的更要領頭,被着重關注,更有當差的來檢查,沒種就受罰:不種桑的交一匹絹,不種麻和木棉的,各交一匹麻布和棉布。
“可當家的,我們家總共不過十八畝田地啊!加上閑時去山裡找吃的,吃也隻是說堪堪吃飽,何況過兩年安哥兒和江哥兒也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吃的更多,那又該怎麼辦?”
“這桑樹、麻、木棉各占一畝,這可隻剩下十五畝了,我們家可是十六口人啊!”本就脾氣暴躁的阿奶劉氏語氣中更是難掩激動,焦急地回道。
另一邊魏平安聽着的心也逐漸沉下。
自從去年他發現金手指後,每次睡着後都會前往夢中自己房子裡翻資料,其中各類常識感覺和前世差不多。
一畝田地是六百六十六平方米左右,而十五畝堪比他大學時操場面積,一個标準的八道足球場加上靠邊坐台那麼大。
看着不遠,實際卻很大。
但這對于古代低下的生産力來說,遠遠不夠。
古代七畝之地,才剛夠一口五口之家吃飽,魏平安他們家十六口人,還要靠閑時在山上采集打獵,才剛好夠吃,這要是再去掉三畝種植桑、麻、木棉,肯定會餓一段時間肚子。
“可是一匹絹要整整六百多文,麻布也要近兩百文,棉布三百文左右,加起來足足一兩多銀,我們不能不種,否則更是要被餓死。”
大伯母黃氏很有長媳的穩重,仔細計算着利弊。
在黃氏說完後堂屋内又嘈雜起來。
“好了!别吵了!”
魏六三重重一拍桌子,堂屋内才又安靜下來,接着又向一旁劉氏詢問:“老婆子,家裡面還剩多少錢?”
劉氏也平複好心情,憂心地說道:“隻剩二兩多銀。”
“七年多前你生了場大病,用光了家裡面的錢,後來,六年前修繕房頂裡裡外外花了一兩,請人幫忙給春哥兒介紹到鎮上木匠當學徒花了六百多文。”
“其中,每年進賬一兩六銀,支出九百多文,但是剩的這些有二兩是準備給春哥兒娶媳婦用的,平春今年十六,也該定下親了,能夠用的不足一兩。”
魏家衆人也都沉默了,這些錢連一畝地都買不下。
“要不我們偷偷地去山裡開辟一點田地?”魏平安聽到他爹小聲詢問。
緊接着就被娘在頭上扇了一巴掌,“就你聰明!”
“要是被别人告的官衙裡去,我們不僅要挨闆子,還要被沒收這些田地,何況最近正是春耕的時候,哪有什麼閑心去山上開辟田地,家裡面那點田地都夠忙活大半個月。”
堂屋内一片唉聲歎氣。
魏平安也着急起來。
他從去年開始看資料,也沒找到一個适合他們家的發财路子。
要不就是沒有原材料,魏平安估算的如果沒遇上小冰河時期之類的,他應該是在溫帶季風氣候區,資料裡面說種菠蘿香蕉的肯定沒法用。
要不就是沒有工具,畢竟鐵制工具被官府嚴格管控,有禁鐵令,想打個鐵鍋、刀之類的都有備案,甚至各家鋤頭名義上都是由縣衙裡發的,對了,鐵匠在衙門裡都有名冊,“連坐”和“舉報”了解一下。
要不就是一看就很貴的,像什麼油炸、鹵味、燒烤……油和香料的成本真的忒貴了,像花椒,四十八文錢一斤!四十八文!魏平安保證他隻要敢提,第三天估計都進不了門,茴香之類的也是一樣。
要不就是一看就很刑,像制白鹽制糖之類的,東西是第一天賣的,人是第二天被抓的,可獄不可囚的斬新生活就在閻前。
而且前世魏平安雖然是個孤兒,在孤兒院長大,卻一直生活在城市裡,無論是讀書時還是工作後,甚至大學專業也是毫不相幹的漢語言文學。
以至于魏平安五谷不分,來到這裡也差不多。
可以這樣說,山上那些東西,他認識的,魏家人都認識,魏家人不認識的,他也不認識。
就算這一年來魏平安天天睡着後翻資料看書,也是無用功,用不上。
“要不這段時間讓家裡的孩子也一起去做點農活,等閑暇時我就帶着老大老三去山裡,看下有沒有辦法。”魏元仲又開始提議。
王氏沉默良久,“第一個可以,平安虛歲已經滿七歲,也是時候該學着做些農活,但是第二個……”
“哎……”王氏想了想還是歎了口氣,“算了,别走太遠,小心野豬大蟲。”
又是一片沉默。
“就這樣吧。”魏六三最終開口,蓋棺論定。
堂屋靠外牆。
魏平安一邊搓了搓小手,一邊悄悄回去。
“這四月的天,怎麼還有倒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