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雖辦完,可他們原先目的,查那琴師之事,一無所獲。蘇離喬裝改扮,問遍平鄉,亦去沙河都不見其蹤,尋問他人通是不知。想來合理,琴師離邢州已有數年,當地百姓怎能記得。
衆人險是放棄,隻偶然一提,不曾想裴穆曉得,“司直欲尋曹元?此人我略知一二,就不知是否是司直所尋之人……旁兒钜鹿有一曹家,頗為豪富,為邢州之首,其中家主曾有一幼弟,名喚曹元。數年前遊曆不見,不知可是司直口中曹元。”
聽得此言,衆人一愣,皆是不信,曹元乃那琴師之名,倘若家中豪富,何苦為琴師樂工,地位低賤又朝不保夕。偏無甚線索,蘇離敲定去钜鹿一瞧,萬是那曹元,如若不去,豈不錯過。
晚檸在旁一歎,也獨蘇離有這般資本肆意,若換他人來,案件偵破而不返京,定是會被參上本……蘇離應也是如此,幸有麟嘉帝所護,不至判個失職之罪。
衆人決議,次日啟程,趕到钜鹿。
钜鹿地界,多山林丘陵,城池并不繁榮,城中以曹家為最富,無人不知。然近日更為有名,因那曹家接連死人,先是曹娘子上吊自盡,後有曹家長子長女一道落水,溘然長往,前幾日曹家太爺暴斃而亡。曹家上下愁雲慘淡,哀鴻漫天,百姓議論紛紛,都道曹家家犯邪祟,招惹不祥,不僅老弱婦孺全遭橫禍,就連青壯年男丁竟也相繼殒命,真可謂是家宅不甯,血雨腥風。
蘇離崔朔相視一眼,倒是極巧,便是上至钜鹿府衙一問。可卻意外得知,曹家未曾報案,這讓二人實是摸不着頭腦,家中陸續出事,按理說曹氏不敢隐瞞,定要精心查找,除非另有蹊跷。蘇離心中疑窦叢生,隻得帶着人馬,前往曹家一探究竟。
蘇離崔朔身份尊崇,曹家上下哪敢怠慢,曹氏家主曹安親自迎接。蘇離打量這人,約莫五十餘歲,兩鬓斑白,雙目微眯,臉色蠟黃,神情疲憊不堪,仿佛大病初愈,看着極是憔悴。
然蘇離不知,曹安今也不過四十一,隻因近日接連打擊,緻使曹安蒼老許多。
談起曹家一案,曹安左顧言它就是不語,後領衆人入内。蘇離崔朔自感不對,卻未出言,隻一路跟随,眼見曹府布置奢華堂皇,庭院深深,假山亭台,曲徑回廊,層疊樓閣,雕梁畫棟,處處彰顯豪貴氣派,果不愧為邢州首富。
如此富麗之下,見那内院景緻,荒涼蕭條,庭院間雜草叢生,花圃中幾乎無花。再觀那些仆役女婢,皆是一副戰戰兢兢模樣,畏畏縮縮,似是極害怕。晚檸不禁略有好奇,擡頭見蘇離崔朔不言,也就如他們般低頭默默。
曹安将衆人引入主廳,命女婢仆役奉上茶水點心,才轉向二人,“不瞞二位,曹某這兩月身體越發不适,不得久伴,還請海涵……”
“無事。”蘇離颔首,他不耐與之糾纏,直是詢問,“曹家之事,曹郎君不言,本府亦不欲深管……隻一件要緊,不知曹郎君幼弟可在?若是不在,有無畫像,叫我等一觀。”
“元兒離家已久,我不知其去處,至于畫像,子妩,去我書房取來。”曹安轉頭吩咐女婢,不多時那女婢報了一卷畫,“這便是元兒……”
蘇離拿過畫軸,展開細細端詳,卻見畫上之人,眉清目秀,俊朗溫雅。隻是那臉頰,分明透着異常紅暈,仔細察看,衆人皆驚,竟與鸾夏等人所述描繪琴師一般無二,隻更年幼些許,而額角一粒紅痣更為明顯。
蘇離心中一動,将手中畫遞給崔朔一觀,後者凝眸細看,半響,緩聲道:“是他!”
鸾夏所繪畫像他曾多次細觀,如何不認得。查出琴師身份,反更添疑慮,商戶雖低,總比那樂戶強些,曹家又是有錢,曹元何苦過朝不保夕,飄蕩生涯,為何目的?
又有這琴師之容,是多年佩戴人皮面具,假借曹元模樣,或真乃曹元?其中諸多疑惑實難開解。故而蘇離道,“曹郎君,關于令弟,你曉多少,他有何不妥之處?”
曹安陡然一默,半晌後道,“我曹家子嗣不豐,阿爹獨我與元兒兩子,幼時我與元兒關系極好。隻後頭,他迷上一教,性子就是變了,與阿爹大吵離家,多年未有其音訊……蘇府尹問此作甚,可是元兒,惹了大禍?”
“現還不知,隻随意詢問,曹郎君可否告知,令弟沉迷那尊神佛?”蘇離聲音冷厲,似是冬日最寒的霜雪,直叫曹安亂了心神,他一滞歎道,“元兒,崇尚無上天尊,喜上極教……此教于邢州頗為盛行,我也曾信過幾分,至元兒之事後,再不敢信了。”
上極教,聞得這熟悉名字,蘇離等人頗為意外,崔朔瞧見幾人神情不對,按下疑惑不表,直至回客房再問。也無甚可隐瞞,蘇離将白豐一案,細細陳述。崔朔聽來,隻是微沉,“如此一說,上極教誘惑人心,許是有疑慮?”
“暫且不知。”蘇離搖頭,沉吟片刻後道,“不若在曹家稍住幾日,明兒去周遭打聽番上極教消息,再下決策?”
“嗯,如此甚妙。”崔朔颔首贊同,轉頭望向夜晚梨樹梢頭栖息鳥雀,眸光閃爍。他心思缜密,于琴師一案亦是好奇,如今終于掌握蛛絲馬迹,或可一窺究竟,自是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