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給你寫封信,就想讓你回去?”顔樂之埋頭将桌上的碗收拾疊好,轉身來到竈台,屋子沒有孟添巽的聲音,他擡頭去看孟添巽。
孟添巽坐在背對着竈台方向的椅子上,淺綠的布衣上有一處補丁,在手肘的位置,補丁的面料也是淺綠色,縫補技術不錯,不仔細看還發現不了,束發的還是前幾年那根醜乎乎的簪子,沒有前幾年粗糙了,可以稱得上是光滑不少。
簪子的主人沒感受到來自背後的灼灼目光,靜靜坐在椅子上,與這世界隔絕開來,全世界剩下來的是自己的心跳聲。
怦怦———怦怦——怦怦—
血液急速向心髒湧去,洶湧的、澎湃的。
到達心髒速度卻慢了下來,平緩的、安谧的。
鮮紅粘稠的血液從上至下熟練地彙集成一個人像,一個日思夜想、割舍不斷的人。
孟添巽不記得自己是以什麼表情接過信,不記得自己拿到信的第一個念頭是什麼,也不記得如何送走的司馬敬,在接過信的那刻,身體和靈魂都交由本能,沸騰燃燒着,愈演愈烈着。
心跳驟然加速,孟添巽感受到熟悉的疼痛感,镂心刻骨,铮铮鐵骨況且被镌刻,更何況是柔軟的心髒。
可這讓人不住蜷縮的痛意,在身體裡肆意激蕩後,卻細細品咂出百轉千回的終曲是愛的餘韻。
“傻了?師弟?添巽?”顔樂之在孟添巽眼前揮了揮手,見他沒反應,拍了拍他的肩膀。
孟添巽的眼神漸恢複清明,感受到顔樂之大力的搖晃,開口道:“醒……醒了,師師兄……”沙啞幹澀的聲音讓兩人都愣住。
“走幾裡路就上火啦?等着,師兄給你煮壺茶,清清熱。”
竈火還依附在未燃盡的幹柴上,“師兄,有……有有茶怎麼剛……剛剛不不煮?”大夢初醒,聲色還略帶着恍惚的問道。
“給誰煮?給他?平白無故浪費我買的茶。”顔樂之還不解氣,又補了一句:“有口水給他喝,都算我心善。”
茶葉算不上好茶,兩人也不在意禮節程序,水煮沸後,顔樂之直接就将茶葉丢進去接着煮。憑着感覺,将茶煮好,倒入剛剛洗好的碗中。
“晾一會再喝,燙。”顔樂之把茶放在孟添巽面前,抱起地上剛才一直扒拉孟添巽腿沒得到回應,現在累趴在地的阿翌,坐下不放心問道:“你果真想好了?”
“我不不……不知……知道……道。”
“沒想好?”語氣中帶着肯定的氣息。
孟添巽把茶碗往前挪了挪,将頭埋在臂彎裡伏在桌子上,良久未言。
久到顔樂之以為自己還是聽不到回答,才有一個聲音悶悶回應他:“嗯。”
“好,這幾天我去李常他們家借個宿,你就一個人好好想,師兄在的哈!”顔樂之起身來到孟添巽聲旁,輕拍他的背,緊繃着的身體有一瞬的放松,說完顔樂之就去收拾自己的包袱。
孟添巽的伏在桌上的身體微微發汗,心仍在怦怦作響,驚天動地的餘音在這個寂寥的身體回蕩。
腦海裡千萬個念頭回轉,一念仙境,一念人間,一念地獄,轉得太快以至于根本抓不住一個念頭,止的功夫修煉的真不到家啊,孟添巽暗道,随即在浮動的念頭中迷失了方向。
越想要抓住,越是抓不住。
越想要定住,越是定不住。
愛恨嗔癡,輪回百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