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我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去求佛問道的,孟添巽在浮海中想起他自以為早就遺忘的過往,這幾年來自诩是忘性大了,想不起來。
如今望着心中的驚濤駭浪才幡然醒悟,是被他強行壓制住了啊,吞天沃日的緒念沖破苦苦修建的閘口,一發而不可收拾。
等孟添巽再次清醒,顔樂之已經離開了,阿翌也一同被帶走去李常家借宿了。
整個屋子陷入昏暗,黃昏的時段早就過去,月光靜谧的潛入屋内。
口渴得厲害,孟添巽借着月光看見桌上先前沒有喝的茶水,端起碗盞輕抿一口,沁涼的茶水沾濕發幹的唇瓣,透過唇縫流入口中,澀冷在舌齒間漫延開來。黑暗中的人許是覺得不解渴,放棄淺嘗辄止,雙手端着茶碗大口喝水,一碗見底,不夠解渴,他拿起碗急切起身去竈台找水。
孟添巽提起茶壺搖晃,壺中水搖曳作響,聽響動還剩半壺的水,他倒了一碗,咕嘟咕嘟——滿室吞咽聲,喉嚨沒有在短暫的澆灌下善罷甘休,不斷叫嚣着“再來點水,再來點水”。
粗碗觸碰石台的瞬間發出沉悶的響動,孟添巽又倒了一碗,這次的吞咽聲更為急迫,半壺清冽的水對沖不了粘稠沉重的苦海,未等沁潤幹澀發苦的喉嚨,反被彙入苦海,添了它的勢。
孟添巽不甘心,倒水想再來一試,壺中水所剩無幾,堪堪倒了半碗就沒了。他索性揭開壺蓋,倒扣茶壺,壺中的茶葉帶着些殘留的水濺入碗中。不死心拍了拍壺底,幾滴挂在壺壁上的水順勢滴落。
一口接一口,一聲接一聲,愈來愈快。
“咳!咳咳咳!”
急于止渴的人,嗆了水,爆發猛烈的咳嗽,他又想着止咳,忘記咳嗽是本能反應,止不住,越是想要止住,隻會換來更加劇烈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
到最後咳嗽變為反胃的幹嘔,扶着竈台變為雙手撐地,雙手不自覺的顫抖,生理性淚水從眼眶滾落,直直砸向地面。
好狼狽啊,孟錾。
一封信就讓你心勞意攘。
好可笑啊,孟錾。
淚痕未幹的人終于停止了幹嘔,他沒有從地上爬起來,而是往前挪動,靠在竈台的壁面,這幾個動作已使他精疲力竭,雙手環不住雙膝,無力垂下,頭抵着膝蓋,盡可能将自己縮小。
黏稠沉重的黑水趁勢撲倒他,靈蛇般将他纏繞裹挾,貪婪地掠奪他的氧氣,反抗漸無。輝月帶着柔光姗姗來遲,在這不見五指的夜與寂寞彷徨的人做個伴。
倚着石壁的人許是感受到了月的陪伴,呼吸漸漸平穩和緩。
……
崇遠二十六年春,京城貢院。
天剛破曉,天上星寥落閃爍。
龍虎牆前早有人集聚,前排多是些衣着單薄打着補丁的青壯年,同鄉結伴看榜的友人聊天解悶度過這緊張的時刻,形影單隻的人自己承受着惴惴不安,心理承受力稍微差的直接弓起背發起抖來,後面體格健碩的大伯看不下去拍了一掌,昂首道:“後生,撐住啊!”
青年人緩緩回頭看向他,溫聲答好。
中年人還想再寬慰兩句,忽然聽見遠處人群開始攢動,自己剛才還平靜的心現在也開始跟着七上八下。
“放榜啦!放榜啦!”一個稚嫩的聲音帶着不帶掩飾的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