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趙光常說的全都是真的?”孟添巽看着面前佛道不分的悟非真人淡淡發問道。
悟非真人颔首稱是。
“按照你們的說法豐州是古戰場,普加縣更是其中的主戰場,可是這和每十年便會來一次重大災害有什麼關系,難不成真是有亡魂作怪?”孟添巽腦袋在一開始就冒出兩個大大的疑問,一是悟非真人究竟是什麼來頭,二是紙片的作用,知其二便可推其他。
用過晚膳後,悟非真人假借“命中帶兇”将孟添巽單獨留下來,趙光常一聽這還了得,不僅絲毫沒有起疑,還在散席時專門安撫一句孟添巽:“真人算的很準的,孟大人别擔心,真人定會為你找到破解之法。”
孟添巽配合着趙光常的語氣不安地點頭,猶豫答道:“好……”
要說孟添巽信不信神鬼之事,其實孟添巽自己也拿不定主意,在公家事上,孟添巽絕對是不相信的,與其等待由天決定的因果報應,不如自己讓那些該有惡報的人早些得到他們應得的惡報。在私事上,直接點明魏鴻漸的事上,孟添巽說不清楚,卻還是在聽見路過的姑娘們讨論哪座廟、哪尊神求姻緣最是靈驗,慢下腳步,下次找個機會去廟裡拜拜。
魏鴻漸和孟添巽跟着悟非真人回到趙光常安排的住處,門戶一關,自覺拉開屋内木凳一坐,眼神一對,悟非真人簡明扼要道明身份:“我不是道士也不是和尚,我就是一個老實本分的守廟人。”态度極為坦蕩,直擊孟添巽最大的疑問。
孟添巽剛要開口,老實本分給人嗑藥的守廟人像是料定孟添巽的想法,直言道:“我就是來報仇的,趙光常殺了我的兒子,我要他償命。”又是直截了當表明來意,将自己的目的和盤托出。
不等旁邊站着的魏鴻漸說話,他繼續介紹來意:“我知道你們也是來查這個案子的,你們住的廟就是我修的也是我守的。”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變了容貌,大抵是吃了點符紙丹藥之類的東西。”守廟人伸出的食指轉向魏鴻漸,“但我記得他,他也是吃了符紙丹藥吧,晚上就變臉了。”
守廟人噼裡啪啦一頓說,毫不顧忌在場的兩人變了顔色。
“變臉”兩字如萬鈞雷霆,霹得一站一坐的兩人措手不及,魏鴻漸聽到的刹那神色唰的一變,僵在原地,完全不敢低頭去看孟添巽的表情,好像被綁在原地準備淩遲的死刑犯,一動不動接受命運的宣判。
孟添巽腦筋一轉,用充滿疑惑的目光望向神色空洞的魏鴻漸,暗自在心中打趣道,瞧這一臉慘白的樣子,“你竟然不願意用你的真面目示人,有這麼怕我找到你是哪個部的侍衛嗎?”憋住嘴角的笑意将情況圓了回來。
聞言綁在淩遲木柱上的魏鴻漸像是在被開刀時,突然有人快馬加鞭闖入法場,大喊一聲:“刀下留人!”般如釋重負,臉上瞬間有了血色。思緒重新接通,聲音不可避免帶上餘震,“實在抱歉,職責所在。”
孟添巽松快的答曰:“罷了,不和你計較。”
兩人都在無人之處松了口氣。
魏鴻漸不敢再有遲疑,連忙将主動問話的權力搶回,死死握在自己手中,“你不叫悟非,那你叫什麼?守廟人?”嗓音中的不客氣化為反問直戳向守廟人。
“名字不過是個代号,小兄弟你喜歡這麼叫就這麼叫吧。”一句話抵住魏鴻漸的發問,“我先聲明,趙光常一直在嗑藥,并不是我配置出藥粉後他才開始磕。”
孟添巽抓住重點發問,“所以你算投其所好?”
“我投其所好才有機會對他下手,他調來當普加縣縣令的幾年裡,一直在找人配藥給他吸食。我本來平時在廟裡就接點畫符、配藥、走陰的小活,雖不說賺了多少錢,但也是勉勉強強能讓日子過下去,我愛搗鼓這些鬼神的東西,我兒子愛修房建道。我先被他喊去配藥,他隻記得其中幾味藥材,我根據他所說的味道顔色感覺配出來了,結果他就賴上我們家了。”
“然後呢?”
“然後不知是從哪裡聽到普加縣的土是屍體堆肥而成,為了讓普加縣能種出更多糧食來,他就開始殺人了。”
孟添巽眉宇間落下一片陰影,“你是說他為了種糧殺人?”
豐州的土地肥沃,每年繳納的糧食占天下的一半,到這裡當官,無疑官位品級躍升的踏闆,看似趙光常從全州到豐州都是當的知縣,但這知縣的分量可是完全不一樣。追求糧食産糧增加,一為繳納更多糧食,累積政績,二則為貪下多餘的糧食。
除此之外,孟添巽想不到其他原因。
守廟人嘴巴一癟,擺手道:“藥上頭,迷了心智,瘋了。”
“你是說你知道藥性還給他吃,然後看着他瘋。”孟添巽将守廟人的話再譯一遍,燭火時明時暗,屋内三人的神情在其中時隐時現。
“不給配就要被殺,他那一幫子的衙役不是什麼好人,全是縣裡的渾人。我隻是想活着。”守廟人口吻平淡,像是一個旁觀者,“沒想到我兒子也會死,他隻是挖地道的活比旁人大了一點,就被趙光常叫去,再也沒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