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微清看楞了,他想許是這趟出來真的散了方君宜心中的郁氣。這終日攏着愁緒的眉目,現在竟是清亮無比,倒是終于能窺出幾分他真正的模樣。
不過他沒有被美貌迷惑了心神,照着方君宜的腦門輕輕拍了一下:“你不怕,孤卻是怕的。”
他沒敢用太大力氣,擔心自己真給人拍出個好歹來。
方君宜從未被家人意外的人這般敲過腦袋,一時竟覺得有些新奇。他由着楚微清抓住缰繩,沒有繼續诓他松手,而是和他一起緩緩地騎馬前行。畢竟這是騙一次還可以,下一次楚微清定不會再上當。
“陛下怕什麼,旁人不知道,陛下難道也不知道臣妾是那罪臣家中的漏網之魚?”
他話說得漫不經心,卻是提高了警覺,豎起耳在聽楚微清的心聲。
楚微清牽着兩條缰繩專心看路,沒有留意他這點小動作。不過即使是看見了或許也不會在意,隻會把這當做是方君宜沒有安全感的表現。
他順着方君宜的話想了想,道:“怕你沒了,孤不知道去哪給方家人賠禮道歉去?”
這段路沒有人,隻有望不到頭的草地和樹林,楚微清不怕與他交底。
确切來說,他一直都沒有找到一個适合的地方,去和方君宜說這些事情。自從宮變之後,他對這個自己出生居住過的地方竟是生出了許多陌生之感。
“若是信不過你們家,孤又何必派方大人去暗中查鹽場?此事所有人皆知蹊跷,不過是沒有敢為他們出這個頭罷了。如此算來,君宜應算是遺孤,而不是什麼罪臣之後。”
他扭頭望向方君宜,去瞧他此刻臉上的神色。他知道,方君宜心中的猜疑并不會比自己少,但這孤家寡人卻又是他最可信之人。
方君宜也在瞧他,準确些來說,方君宜一直在聽他的心中所想。
這處草地離營地甚遠,沒有别的人聲擾亂。隻有鳥叫蟲鳴,還有秋風穿過林間的簌簌聲,安靜地很。
他完全可以聽清楚楚微清的聲音,從喉嚨中發出的,心中所想的……還有他眼中……
“陛下說笑了,局勢如此,臣回來也不過是想争個公道罷了。什麼信不信得過的……陛下願意信臣,那便是臣的福氣。”方君宜面上平靜,手上收緊缰繩的動作卻是洩露他的幾分緊張。
楚微清裝作不知:“沒有說笑,君宜,我們目的是一樣的。”
方君宜自然知道是一樣的,他能聽見,但不妨礙他此時此刻感到緊張。
他眨了眨眼,露出了一絲迷茫的表情:“什麼目的,陛下的目的怎麼會跟我一樣?”
不能賭,即使他明白楚微清的本性,也不能賭。不管出于什麼理由,他都沒有喜歡賭别人真心的習慣。
楚微清看他這個表情就知道他不打算跟自己說實話,可惜了這個大好的場合,沒有人,講些什麼都不會被别人知道。等到回到宮中,再想談心那可就難了。
“君宜知道孤在說什麼,現在不說,你回去再想說可就難了。”楚微清提醒道。
方君宜不是傻子,他自然知道自己身邊有探子,但這再怎麼說,不都是楚微清自己留下來釣魚的嗎?怎好又怪在他的頭上?
他挑眉:“陛下可得想清楚,回去為什麼難說,這些人可都是内務府挑的。”
楚微清向來是個愛将問題歸咎在别人身上的人,被他這麼一說,可算是想起來撷芳殿之中都有些什麼人。
可惜他空不出來做些什麼動作來掩飾自己的尴尬,隻好底下頭假咳一聲:“回頭換人,都換些手腳幹淨利落的。”
方君宜看他這幅尴尬的表情,忍不住低笑:“怎麼,這會又不想拿我來當餌了?”
楚微清輕嗑幾聲,打斷了方君宜的話。自己心裡清楚不就得了,怎麼還帶說出來的,惹得大家都尴尬。但他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厚道,也沒有說什麼這不是給你留了人保護你之類的話。
雖然攔住了這人拆穿自己,隻是耳邊隻剩下兩匹馬兒的馬蹄聲,又覺有些尴尬。
安靜地有些尴尬,他還未曾和方君宜這般安靜的待在一起過。
往日喊方君宜愛妃也不過是在都弄他,再不濟也有來喜這個不算機靈的在旁邊調節氣氛。眼下被自己掀開了這層窗戶紙,沒想成還更難相處了些。
方君宜沒有出聲,而是聽着楚微清心中那些紛亂的思緒,嘴邊有一絲難掩的笑意。
他在想幸好,幸好自己莫名其妙得了這個讀心術,不然還不知道到底要花上多久,才能真的看明白這位陛下的心中所想。
他聽見好多奇奇怪怪的東西,什麼不想回去,不想上朝,不想批奏折。還有一些,對于他這個人的困惑?不過方君宜能聽明白,他确實是真心想跟自己合作的,不然也不會放棄了拿他做餌的想法。
隻是他能放棄,方君宜卻是不能放棄的。
“不用換人,我自己可以。”他笑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