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薛同也是個呆子,也不想想司天監的人和他們家本來就不對付,還傻傻當這馬前卒。
張平也聽說了此事,不過是已經處理好了,他便也就沒有過問。但如今聽楚微清的說法,似乎另有隐情。
天氣寒冷,禦書房中燒了地龍,難免讓人覺得有些口幹舌燥。王吉又去換了一壺新茶,給屋裡埋頭公幹的人沏上一杯新茶。
“老薛倒是有個好女兒。”張平道。
楚微清點點頭,又換了一本新的攤開,看完的奏折堆得亂七八糟他也懶得管。
“禮部侍郎一職空了下來,我也沒什麼合适的人,估計最後還是會被那老匹夫的兒子占了。”說到這個他就頭痛,“算了,還是想個辦法先拖着,看看明年春闱之後有沒有能用的人再說。”
他們廢了老大的勁才将那李群玉的人從朝堂上拔出去大半,可不能讓他趁機又安插回來。
雖然楚微清登基也有幾年了,但看着那堆永遠都沒有盡頭的公務,他還是很想哀嚎。礙于自己的皇家臉面,他也隻能将這些哀嚎吞回肚子裡,當做無事發生。
“真的不能讓煜兒現在就繼位嗎?”他忍不住。
張平好笑道:“小殿下被當初的宮變吓得不輕,你确定他現在真的能擔此大任?我聽說方公子教得不錯,不知最近小殿下的課業怎麼樣了?”
說到這個,楚微清眉間的愁緒終于散去了一些:“很好,他最近進步很快,隻是君宜說他還是有些内向,我還應該給他找個太傅糾正他的行事和性格。可惜,之前我其實是想讓方大人來教導煜兒。”
論德行,論資曆,放眼整個朝堂,沒有比方正德更适合的人選。
但他自請去徹查海城的那座鹽場,一去便再也沒有回來。更糟糕的是他沒有留下任何有利的證據,而鹽場的人一口咬死他便是鹽場的老闆,是來視察的。
可惜官府的人怎麼都搜不到鹽場的賬本,自然也就找不到這些鹽的流向,沒有辦法證明他的清白。
有時候楚微清真的很想問這些人,到底被李群玉灌了什麼迷魂湯,才能這麼聽話。
禦書房中安靜了片刻,隻餘他們翻動奏折,和王吉幫忙磨墨的動靜。
過了一會,張平突然說道:“來之前,我聽他們說準備聯合上奏,讓你再次選妃充盈後宮,開枝散葉……”
楚微清沒有說話,這戲年年都要唱上一遍,他都習慣了。但他也是真沒想到,自己就算是讓方君宜坐到了朝堂之上,也難以讓這些人死心。
又這閑工夫,做什麼不成呢?
見他不說話,張平也閉上了嘴。雖然楚微清仍然願意與他以師生的身份相處,但他終究是坐在了這個皇位之上,考慮的事情也比别人想象得多。他并不想為了這麼件小事,傷害了自己和楚微清之間的關系。
他也不是沒有勸過楚微清,但對方卻以楚煜的處境為由拒絕了。
畢竟現在暗地裡分成了兩派,一派支持楚微清;而另一派則是以李群玉為首,想要将楚煜推上這個位置,當他們的少年天子。
若是在這個情況下,楚微清立了後,或是後宮有了什麼動靜,都會破壞這表面上的平衡。尤其現在西邊的戰況不明,不宜再讓這個内憂擴大。
張平有些感慨,當年太學之中的皇子,要數楚微瀾最勤奮聰慧。而他的同胞兄弟楚微清,像是天生便是他的對立面,少看一眼便上房揭瓦,讓當年的同僚們都傷透了腦筋。
最後還是他們的父皇做了決定,既然楚微清安分不下來,便送去他舅舅那兒,讓他去吃吃灰就老實了。
不過楚微清也沒有像他們想象的那般,在北邊鳴劍關外吃了苦,會開始想念宮中安逸穩定的生活。相反,這小子仗着山高皇帝遠,幾次主動領兵擊退對方試探設伏的兵馬。
等皇城中的人再接到戰報的時候,已經是他帶着自己手下的兵打了勝仗的時候。先皇再無奈也不至于折了他的前途,隻說讓他回宮受賞,給他封個武官做做。
年少的楚微清高興壞了,跟着舅舅回了京城,結果挨了好結實的一頓打。
最後還是母妃和兄長出面,這才保住了他的屁股,沒有被打開花。
将他送出城,送回鳴劍關的那天,先皇祝他武運昌隆,叮囑他在那邊好好保護我們大堯的百姓。張平也在送他們出城的隊伍之中,他看見了淑妃娘娘眼中不舍的淚光,還有他們陛下眼底的擔憂。
這時間一晃,總是對孩子滿含擔憂的人竟是變成了楚微清。
張平難以形容自己的心情,或許真就像楚微清自己說的那般,逍遙快活都是有代價的吧。他年少時逍遙自在,卻在最盛時困在了京城的牢籠之中,等待着這皇宮真正的主人長大。
或許真的是當年讓親人擔心的代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