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今年是正月十九開印,那麼按道理來說,方君宜還能再清閑一段時間。
但怎奈何楚煜是個上進的好孩子,才玩到正月十三便鬧着要上課。方君宜無法,自然是在這大冷天的早早爬起來看今天應該講些什麼内容。
他講課十分随緣,有什麼講什麼,要麼就是看楚煜想問什麼。
按他的話來說,就是,反正這已經被太學那群老東西打亂了節奏,不如看到什麼就教什麼。他們青屏山最喜歡的就是兩個字,随緣。
楚煜的學習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除了上課聽講,他下課之後還老老實實的自己自學許久。搞得原本十分自在随意的方君宜,也不得不拿着書本跟着标記一下這小子到底學到哪了。
方君宜看着他的目光不知道第幾次瞟向窗外,似乎也沒有定下心神來念書。
“殿下若是還想玩,就再玩一會吧,不急在這一時。”他勸道。
他沒有那種強迫小孩念書的習慣,怪怪的,感覺好像是逼人做些什麼壞事。
楚煜搖搖頭,又埋頭進課本之中:“不行,母妃說了,煜兒落下太多,尋常皇子這個年紀都能理解經典,舉一反三,出口成章了。”
“我看你這嘴倒是挺靈的。”方君宜笑不出來,“你這一輩不就隻有你一個,哪來的人跟你做對比?”
方君宜其實是想罵陳太妃多事,楚煜學得已經夠快了,不需要再往上加些什麼課業來為難孩子。但礙于他隻是個少師,他的職責隻是教導小太子,不好多說些什麼來幹預這些皇家之中的彎繞。
雖是他說得隐晦,但楚煜還是聽懂了:“可是母妃說了,日後……日後皇叔若是有小皇子小公主,就不會像現在這般什麼都緊着我了……”
此事一直都是楚煜的心結,他小時候或許不懂。但如今也已經十歲了,哪還能真的半點看不懂大人之間那點龌蹉。
他心裡的擔心被方君宜聽得一清二楚,不止是他說出來的那般。他還聽見陳太妃和他說很多很難聽的話,類似他隻是一個傀儡太子之類的,還說他若是現在不努力,以後想争皇位都争不過别人。
“怎麼會,您是立了旨意的太子,怎還會有别人跟你搶。”方君宜耐心勸道。
楚煜或許是真的被陳太妃所說的吓到了,雙眼中蓄滿了淚水:“可是,可是皇叔總會有别的孩子,到時候我真的還能在皇宮之中有一席之地嗎?”
方君宜無語,他踱步到楚煜的身邊,摸了摸楚煜的腦袋。許是經常摸狐狸腦袋的緣由,他的手法十分熟練,還真安撫到了楚煜緊張的心情。
等了一會,見楚煜像是已經平複下來,便詢問道:“還有嗎,委屈了就别憋在心裡,跟少師說說看。”
小太子猶豫了一會,将頭埋進了方君宜的懷裡,開始小聲啜泣。
“他們還說,皇叔把煜兒留在宮中隻是為了做做表面功夫,待日後他根基穩定,定會将煜兒扔得遠遠的,再也不見煜兒。”
來喜站在一旁,面色有些猶疑。但見方君宜擡了擡下巴,便立刻躬身退出,跑去庭蘭居找楚微清。
方君宜抱着楚煜,輕輕地拍着小孩的後背。他做這動作也不甚熟練,也隻按着自己記憶中,母親安慰自己時的節奏來拍。
“他們?是誰?“他問。
“舅公。”楚煜悄悄在方君宜的懷中擦了把眼淚,“還有一些不認識的叔叔伯伯。”
這讀心術的短闆此刻顯現了出來,方君宜隻能知道他沒說謊,并不能得知他不認識的這些叔叔伯伯到底是誰。
方君宜在心中大歎可惜,不然就能拿那老東西找點樂子。
待楚微清匆匆趕來,就聽見方君宜在說他壞話:“哎呀,陛下這麼壞,不愛我們煜兒了?”
楚煜這時候已經發洩得差不多了,就是羞得不敢擡頭。他自诩自己已經是個大孩子,卻在少師的懷裡哭得稀裡嘩啦的,太丢人了。這會聽方君宜打趣他,便趴在人懷裡裝死。
半晌之後才悶聲道:“皇叔很好,沒有不疼愛我。”
方君宜挪揄地看着輕手輕腳走進來的楚微清,狡黠的目光讓人不由地想起了狐狸。
楚微清無奈地看着他,忽然重重地嗑了一聲,引得本來埋頭在方君宜懷裡的楚煜擡頭去找聲音的來源。
方才還在方君宜說話着楚微清壞話的楚煜吓得一激靈,不知道楚微清到底是什麼時候來的,更不知道他聽見了多少。若是此刻他有兩隻兔子耳朵,或許已經被吓得豎了起來。
“見,見過皇叔。”他摸了把眼淚,隻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那缺心眼的方君宜在旁邊看得大笑不止,笑得楚煜無地自容,又鑽回到了他的懷裡。
也不一定是缺心眼,也可能是缺德,因為他還要楚煜自己跟楚微清重複一遍在陳太妃那裡聽到了些什麼。
楚煜左看看,右看看。在場的兩個大人一個比一個強硬,于是隻好小小聲地重複了一遍自己剛才的話,尤其是說到楚微清以後可能會有自己的孩子那裡,他更是恨不得當場鑽進地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