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榴花照眼明。
清晨落的一場雨洗刷幹淨枝葉上的殘灰,橙紅色的石榴花從枝葉裡鑽出來,唐蓮才認出翟阙書房前石壁下那株植物是什麼。
他靠在廊柱上,伸手去接廊檐滴答落下的雨珠,雨珠順着他的指尖墜地的時候,就聽正認真修剪枝葉的翟阙說道,
“等結了果子,就分給小師父一個。”
“一個?”
唐蓮挑挑眉,順手從長凳上的果盤裡挑了個果子放入口中,全然沒注意是他上次覺得澀的那一批。
翟阙被他的語氣說得不好意思,磕巴道,“兩。。。兩個。這小小的一株,鏡夷和長嬴還一人預定了兩個呢。”
翟阙修剪完後将用具遞給知雪,接過帕子擦了擦手,轉過身時恰巧看到唐蓮準備把手裡剩下的果子丢掉,
“别丢,”翟阙接過他手裡那半隻,繼續啃着,“多浪費呀,不吃給我吃。”
“澀得很,時鏡夷他們到底會不會侍弄果樹。”
翟阙不答他的話,隻偏頭看着他偷笑,唐蓮發覺,一把捏住了翟阙的下巴,“說,笑什麼?”
“小師父,你真的很挑嘴。”
唐蓮指節修長,兩根手指微微施力,另一隻手指着院裡那株小石榴樹故作兇狠道,
“那裡結的果子都得先孝敬師父,聽到沒?”
說罷自己的手捏着翟阙的下巴點頭,
又贊他,“這才乖,好孩子。明兒見。”
唐蓮飄飄然離去,全然沒注意跌落在軟椅裡的人紅透的雙頰。
知雪隻當是自家小公子面皮兒薄嫩,唐蓮又施了重力,才紅成這樣,正要去尋些外敷的藥膏,被翟阙擺擺手擋了。
日頭一落,風都急了些。翟阙正欲回卧房,剛踏出側門就被人攔下,
“小公子留步。”
翟阙朝長廊處行了個禮,“應大人,有什麼事嗎?”
“世子請您過去一趟。”
翟阙應了,跟着去的一路上都在暗自揣摩,雖說禁足期已過,他到底也沒出去亂跑。近來都在府裡安心抄經學畫,也不曾惹出什麼禍來。
想到這裡,翟阙稍踏實了一點,連腰杆都挺直了幾分。
“二哥。”
書桌前,翟朔正垂眼寫着什麼,一時沒有回應。
翟阙看着跳躍的燭火下的翟朔,臉上那道血疤淡了許多。邊塞風沙如刀,刻出二哥這刀削斧鑿般的俊朗面容,城外不少開窟造像的手藝人聽聞翟家世子俊朗無雙,都争先求了他的相來摹,塑胚捏像,世子畫像自是不二粉本。
翟阙兀自坐了,喝了幾口熱茶,翟朔才擡起頭來,
“來了?”
“來了好一陣啦!”
翟朔靠在椅背上,認真地盯着他,“最近有沒有什麼惹什麼禍?”
翟阙心裡一驚,又細細過了一遍才回道,“沒有!絕對沒有!”
“真的嗎?”
翟阙看着他二哥挑眉,依然硬氣搖頭。
“嗯”,翟朔點頭,“沒有就好。”
“二哥怎麼這麼問?”
翟朔難得露出笑容,緩聲道,“無事,詐一詐你。”
“二哥!”
翟朔緩步走過來,也捏住了他的臉擡起來,“怎麼了這是,誰欺負你了,臉上怎麼這麼紅?”
翟阙被捏住了嘴巴,含糊不清道,“除了二哥,沒人欺負我。”
翟朔笑着放開了手,問他,“還記得先前那位授你功夫的契丹師父嗎?”
早年間聽說體弱的人更應該習武強身健體,翟文通曾花高價請了位契丹高手教翟阙些内息功夫,翟阙曾追随他學習數年,一直到後來長大又添了個咳疾,練武的計劃才擱置,那位師父不久也雲遊四方去了。
是而翟阙想了好一會才想起來翟朔說得是誰,連連點頭,“記得的。”
“那契丹話你還記得多少?”
“宇文師父不會多少漢話,我跟他學了不少契丹話,現下還記得一半吧。”
翟朔點頭道“夠用了”,接着就吩咐應聞帶人上來。
聞言翟阙往門口看去,隻見應聞身後跟了個瘦小的人,灰頭土臉,瘦弱的身軀藏在應聞身後,不仔細看還真找不到對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