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朔已經坐回了書桌後,
“回府的路上看他在街邊乞讨,叽裡呱啦不知道說了些什麼,不是漢話,倒像是契丹話,你來問一問。”
翟阙看對方衣衫褴褛,睜着一雙懵懂的圓眼睛瑟縮在應聞身後,緩聲用契丹話問對方的來曆,對方卻隻搖頭又縮了縮不答他話。
翟阙四處看了看,端走了翟朔桌上的一碟點心慢慢遞給他,一邊柔聲安撫,一邊讓他先安心吃東西。
對方看到點心,立時将防備之心抛諸腦後,一碟子都端了過來往口裡塞,嫌端着不方便,索性盤腿坐在地上,将點心盤放在腿間開始囫囵。
“嘿,這小子,剛剛才帶到後廚吃了不少東西,怎麼這麼一會又餓了。”
翟阙聽了應聞的話,端了盞茶遞給他示意他順順,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你怎麼餓得這樣快?”
聽到熟悉的語言,也看出他們并沒有惡意,才用不太标準的漢話答道,
“宇文晴。”
翟阙還想問什麼的時候,宇文晴突然對着書桌後的人跪伏在地,叽裡咕噜說了一大堆,翟阙越聽眉頭皺得越緊。
“他說什麼?”
“他說,他确實是契丹人。他們這部遭饑荒已逾半年,許多族人都餓死了,他餓極了才翻過戈壁來了這裡。”
宇文晴起身時眼眶中已滿是淚水,又說了句什麼,
“他說,朝廷不肯撥糧救災,把首領趕了回來,問河西郡能不能出手相助。”
宇文晴看他翻譯完,又是幾個頭重重地磕在了地上,不肯起來。
翟朔聽完無甚表情地和應聞交換了個眼神。
北狄遊牧部族向來是中原朝廷心頭大患,雖說表面上歸附長安,但是蠻族寇邊,劫掠騷擾中原百姓的事也時有發生。北方大片草原上,胡蠻和契丹各成氣候,遲早成為中原勁敵。
隻是翟朔一時難察,這契丹自歸附以來,最是規矩,時時拱衛長安,不知長安此舉是意在何為。
他又哪裡清楚,長安官員屍位素餐,遞上去求助的折子還沒傳達聖人手裡,已被奸相擋了回來。
翟朔雖有心幫襯,念及翟家守衛河西重鎮地位特殊,思襯了一陣,讓應聞将府裡的餘糧裝好,等會給他帶回去。
“我能幫你的,隻能是在翟府以内了,越過翟府,恕我無能為力。”
宇文晴聽了翻的話,淚水奪眶而出,兀自不住地磕頭,“撐不了多久的,撐不了多久的。契丹也是唐臣,為什麼見死不救。”
翟朔閉眼揮了揮手,讓應聞帶人下去取糧,不料宇文晴眼見哭求無用,突然掏出靴裡的匕首,蹿起來抵在了翟阙喉頭。
翟朔眼眸一沉,手已經摸上了手側的長劍,低聲道,
“不要找死。”
宇文晴看着對方的神色一凜,哪裡還有半分的和顔悅色,手汗濕滑,顯些将匕首滑落在地,但是想起草原上将餓死的族人面孔,又将匕首握緊。
他身後的應聞本想趁其不備奪刀,宇文晴卻反應極快,反腳一勾,就将他手上的劍挑落在地,動作利落,全然是個練家子。
翟朔本在盤算飛刀過去的角度,卻看他招式不凡,不是一兩日能練出來的功夫,一時不敢輕舉妄動。
宇文晴好像能看出他的心思一般,喊道,“給我20石糧食帶走,不然我要了他的命。不要想着從我手裡奪人,這把匕首自小殺野獸,割破他的喉嚨隻需要一秒。”
一邊說一邊加重了手上的力度,翟阙本就皮膚薄,立時見了一道血印子。
翟朔定定盯着他的手,面上沒什麼波瀾,但是隔了好幾人的應聞都瞧出了世子眼裡藏不住的殺氣。
宇文晴被他周身的殺氣吓得心又跳了一跳,一邊又暗自慶幸,看來他是壓對寶了,吩咐道,
“動作快。”
應聞緊張地看着他家世子,他生平最恨旁人威脅他,生怕他一時性急要了宇文晴的命,反而傷了翟阙的安危。
翟朔卻忽而笑了,面露嘲諷,
“你抓人也該先打聽打聽,深入荒漠行軍打仗,糧草就是将士的命,20石糧食,你覺得你手上那人配嗎?”
他說完話就收了笑,雙手交叉合攏,靠坐在了靠椅上,戲谑地看着宇文晴,
翟阙如實跟他翻譯,“他說我不配。”
宇文晴面露難色,被翟朔戲谑的笑看得頭皮發麻,心也慌了。
翟朔眼看他神色有異,才悠然開口道,“5石,不少了,夠你們緩一陣了。”
宇文晴到底還年少,這裡又是對方主場,隻能先點頭答應。
應聞立刻吩咐人将糧食放在馬車上,又将套好的馬車停在了翟府門前,宇文晴的匕首一刻不離翟阙,坐上馬車,突然一手揚鞭,一手用刀圈住了翟阙。
馬蹄疾馳,宇文晴禦馬極熟,車上又有人質,翟府的人一時也不敢妄動,馬蹄飛揚裡,是翟阙遙遙傳來的宇文晴的話,
“他說,還得再要10石糧食,來草原換我,否則。。。”
宇文晴威脅的話還沒傳完,馬車已經脫離了他們的視線,城門守衛的人本來見到塵土飛揚要攔下車駕,卻看到翟阙被刀架在車上,都不敢妄動。
翟家小公子被契丹人劫走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敦煌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