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哈利再提出反抗,鄧布利多就把水晶杯子放進了液體。那一瞬間,哈利真希望鄧布利多不能用酒杯接觸到藥水,然而,水晶杯一下子就沉了下去。杯子滿了,鄧布利多把它舉到了嘴邊。
「祝你健康,哈利。」 】
哈利能感覺到大腦在嗡鳴,心一下子懸到了嗓子眼,他死死攥着那個酒杯,幾乎要把它捏碎。他能聽到赫敏和麥格教授倒抽冷氣的聲音,小天狼星雖然依舊沉默,但是手臂在這一瞬間繃緊了,空間裡安靜到落針可聞。
【「教授——」他看到鄧布利多放下了空杯子,便擔憂地問道,「你感覺怎麼樣?」
鄧布利多搖了搖頭,他的眼睛是閉着的。哈利不知道他是不是很痛苦。鄧布利多閉着眼睛再一次把杯子伸進了石盆,舀起滿滿的一杯,又喝了下去。】
唐克斯的眼眶通紅,她死命着搖頭。
“難道真就隻有這一種方式了嗎,教授?”赫敏捂着嘴巴,聲音顫抖。
“我在對這盆液體的檢測中,應該嘗試了各種可能性,格蘭傑小姐。”這是鄧布利多首次沒有直視着别人回答問題,他的目光投向了遠處,湛藍的眼睛中閃動着某種不知名的情緒。
【鄧布利多默默地喝完了三杯。喝到第四杯時,他踉踉跄跄地往前撲倒在石盆上。他的眼睛仍然閉着,呼吸很沉重。
「鄧布利多教授?」哈利說,他的嗓子眼發緊,「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鄧布利多沒有回答。他的臉在抽搐,似乎他正在沉睡,正在做一個可怕的噩夢。他攥着杯子的手松弛下來,藥水眼看就要灑了,哈利上前一步抓住水晶杯,把它端得穩穩的。】
“先生,”哈利實在忍不住,“您别喝了……”
“我們還沒達成目的呢,孩子。”
赫敏發出半聲嗚咽,羅恩緊緊抓住了她的手。
“還有多少?”穆迪的聲音沙啞得吓人,“現在喝了多少?那石盆一共能盛多少藥水?”
“說不準,我們離得太遠了。”盧平深吸一口氣,“如果早知道是這樣,我們一定會跟您一起去,至少我比您更适合喝藥水。”他勉強笑了一下。
鄧布利多這次沒有回答這番話,相反,他很反常地沉默了,這一段的停頓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老校長盯着書上的文字,而在場的人更不敢打擾他,直到——
“不好意思,走了個神。”鄧布利多終于開口,“我們繼續。”
【「教授,你能聽見我說話嗎?」他又大聲問了一遍,聲音在山洞裡回蕩。
鄧布利多喘着粗氣說話了,哈利簡直聽不出那是他的聲音,因為他從未見過鄧布利多這樣害怕。
「我不想……别逼我……」】
哈利愣住了,他從未見過校長有過這樣脆弱哀求的時候,那該死的藥水顯然不是造成身體上的痛苦這麼簡單,同時被摧毀的可能還有精神,真該死!他暗罵着自己,我就應該在教授拿到杯子的時候搶過來!
“我不想聽了,這完全是在讓我們絕望。”唐克斯眼睛裡淚光瑩瑩。
【哈利望着他如此熟悉的這張蒼白的面孔,望着那個鷹鈎鼻子和那副半月形眼鏡,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不喜歡……想停止……」鄧布利多呻吟着說。】
“停下吧!”哈利打斷了校長的朗讀,“别喝了,教授,我們回去,回霍格沃茨,下次……”他說不下去了,好像有什麼東西堵住了他的喉嚨口。
“别忘了你答應過我的事,哈利。”鄧布利多歎息着說。
“我知道,我記得!我隻是不想看着您……”哈利快要被這種痛苦逼瘋,眼睜睜地看着敬愛的長輩在面前痛苦卻又無能為力,這讓他想到來這裡之前做過的那個噩夢,不該是這樣的,難道就沒有任何轉機嗎?
“現在最重要的是魂器。”穆迪嘴上這麼說着,魔眼卻一直在看向鄧布利多的方向。
“教授的命比魂器更重要!”哈利幾乎是吼了回去。
“我不會有事的,哈利。”鄧布利多半是寬慰地說,“隻是一些藥水,還要不了我的命。”
他的語氣輕松到讓人以為那石盆裡的東西不過是蜂蜜酒或者咖啡,哈利緊緊地攥着拳頭,偏過頭不發一語。
【「你……你不能停止,教授,」哈利說,「你必須不停地喝下去,記得嗎?你告訴過我,你必須不停地喝下去。來……」
哈利把杯子硬塞到鄧布利多的嘴邊往裡灌着,鄧布利多把杯子裡剩下的藥水喝了下去。哈利真讨厭自己,從心底裡反感自己的所作所為。】
哈利恨不得現在正在喝藥水的人是他,他緊緊地抱着腦袋,想要隔絕掉腦海裡這絕望的畫面。
一隻手突然伸過來拍了拍他的後背,是小天狼星,“别太自責,”他的教父輕輕說道,“這是鄧布利多的選擇,也是時下最合适的行為,你隻需要好好遵從命令,平安無虞地帶着魂器和鄧布利多返回霍格沃茨。”
“我不想,如果這是取得魂器的代價,那真的太過于慘痛了。”哈利的聲音細如蚊讷,書裡的自己可以堅定地執行鄧布利多的命令,而現在的自己恐怕隻想讓老校長停止喝那該死的藥水。
“這是必要的代價。”小天狼星的神情很疲憊,或許是喚起了一些不好的回憶。
【「不……」鄧布利多呻吟着,哈利重新把酒杯放進石盆裡,為他舀起滿滿一杯,「我不想……我不想……放開我……」
「沒事的,教授,」哈利說,他的手在顫抖,「沒事的,有我呢——」
「讓它停止,讓它停止。」鄧布利多呻吟道。
「好的……好的,這就讓它停止。」哈利哄騙他說。又把酒杯裡的液體灌進了鄧布利多張開的嘴巴裡。
鄧布利多失聲尖叫,凄厲的聲音越過沉寂的黑湖,在大山洞裡回蕩着。】
鄧布利多平靜地讀出這一段,好像書中描寫的是跟他全然無關的陌生人,隻有坐在他身邊的斯内普注意到了年邁的校長攥得發白的指尖和顫動的眼睫。
哈利感覺自己仿佛置身在了湖水中央,看着鄧布利多尖叫而自己無能為力,他甚至有些痛恨書中的自己了。
“我們能不能跳過?”羅恩的嘴唇被他咬得毫無血色,“可以直接去看這一章的末尾。”
“行不通的。”喬治首次用這樣生硬的語調說話,“必須要全部讀出來,否則後文一個字都不會出現。”
穆迪頗有些緊張地看向鄧布利多,似乎想從他的面部表情中讀出什麼來。
“我們要不稍稍停頓一下。”金斯萊也是滿面擔憂,“調整一番心情,之後再讀。”
“謝謝你的好意,金斯萊,但我想我可以承受得住。”鄧布利多委婉回絕了。
【「不,不,不……不……我不能……我不能,别逼我,我不想……」
「沒事的,教授,沒事的!」哈利大聲說,他的手抖得太厲害了,幾乎舀不起第六杯藥水了。石盆已經空了一半。「你什麼事也沒有,你是安全的,這不是真的,我發誓這不是真的——來,把這個喝了,把這個喝了……」】
“才一半?”赫敏的聲音尖利得刺耳,“僅僅是一半?!”
“這真的不會有生命危險嗎!”納威也失聲喊道。
鄧布利多這次沒有理會他們,馬不停蹄地念了下去。
【鄧布利多聽話地喝了下去,就好像哈利遞給他的是一種解藥,可是,他剛喝光杯裡的藥水,就撲通跪倒在地上,全身無法控制地顫抖起來。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他哭泣着說,「請讓它停止吧,我知道我做錯了,哦,請讓它停止吧,我再也、再也不會了……」 】
一隻手突然伸過來要拿走鄧布利多面前的書,“夠了,”是斯内普,“剩下的我來讀。”
鄧布利多敏捷地回避了過去,“謝謝,西弗勒斯,但我更想自己面對它。”
“我并不覺得這種自揭傷疤的描寫是值得面對的事情。”
“是我需要,人活的太久總是需要這樣一種……自省。”
鄧布利多的用詞讓哈利驚心,他想問是什麼樣的經曆讓這位德高望重的教授需要“自省”,可擡眼接觸到鄧布利多的目光又怎麼也無法開口,在這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對教授的過去一無所知。
鄧布利多和斯内普的交鋒沒有像往常一樣引發大規模的争論,除了他倆以外的所有人都沉默着,哈利看到小天狼星和盧平交換了個眼神,穆迪眉頭緊鎖,麥格則擔憂地注視着自己的老同事。
鄧布利多渾然不覺般再度捧起書。
【「這就讓它停止,教授。」哈利說,他的聲音變得又粗又啞,他把第七杯藥水灌進了鄧布利多的嘴裡。
鄧布利多蜷縮成一團,似乎周圍有一些看不見的人在折磨他。他的手胡亂揮動着,差點把哈利顫抖的手裡那隻重新舀滿的杯子打翻,嘴裡呻吟道:「别傷害他們,别傷害他們—— 】
哈利已經清楚地聽出了校長聲音中的顫抖,他實在無法忍受下去了,“先生!”他站了起來,“您不要再讀了,我可以代替您,或者别人……”
“我沒事,哈利,”鄧布利多搖搖頭,“隻是……回想起了早年間的錯誤,這段快結束了,我想我可以念完。”
哈利想再說點什麼,卻發現自己無從勸起,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鄧布利多,直到羅恩拽他的袍子才回過神來。
“這藥水的恐怖程度遠超我的想象。”唐克斯剛剛哭過,聲音有些沙啞。
“它會讓人陷入痛苦的回憶,”穆迪長歎一口氣,“這是擊破一個人心理防線最迅速也最有效的辦法,哪怕是極為高明的巫師也不能幸免。”
“痛苦的回憶”,鄧布利多的慘叫仿佛回蕩在雷古勒斯耳邊,他死死攥着拳頭,指甲快要刺破手心。這就是他的結局,他對自己說,喝光那盆詭異的藥水帶着最痛苦的回憶墜入死亡,這個死法絕對稱得上慘烈。他曾經對鄧布利多坦言會獨自走向自己的結局,可當親耳聽到他人喝下藥水後的慘叫後,他那堅定的答複又顯得如此單薄無力。口袋裡的挂墜盒随着他的動作發出輕響,宛如命運的提示音,沒什麼好怕的,他又對自己說,總要有人去做,現在鄧布利多知道了曾經岩洞裡發生的一切,我的抉擇可以讓他們少走彎路……雷古勒斯沉溺在對自己的勸慰中,沒有注意到身旁小天狼星對他的打量,桌上微弱的燈光打在年輕人的臉上,映出他慘白的臉色。
【「别傷害他們,别傷害他們,求求你,求求你,都是我的錯,沖我來吧……」 】
鄧布利多沒有讓任何人接手那本書,他毫無預兆地開口繼續讀着,這次沒有人再打斷他了。
哈利不停地祈求這段快點結束,那可惡的石盆快些空掉,他不顧一切地想要結束這一切,鄧布利多親口讀出的慘叫與呻吟像一隻手狠狠攫住他的心髒,讓他胸口發悶,無法呼吸。“如果鄧布利多沒有來這個岩洞就好了”,校長讀到最後的哀求時年輕的救世主自暴自棄地想着,“雖然會與魂器失之交臂,但至少不用在這個冰冷潮濕的地方一遍又一遍地回憶痛苦的過去。”
鄧布利多突然似有所感般看了過來,他沖着哈利微微點頭,“我很高興你完全遵從了我的命令。”
哈利過了好半天才意識到校長說的是自己不停的灌藥水“行徑”,這是一句他完全不想接受的誇贊,他緊緊抿着唇,低頭一言不發。
【「來,把這個喝了,把這個喝了,你很快就沒事了。」哈利不顧一切地說,鄧布利多又一次聽話地張開了嘴巴,盡管他的眼睛閉得緊緊的,從頭到腳抖個不停。
然後,他向前一撲,再一次大聲慘叫,并用拳頭捶打着地面,哈利滿滿地舀起了第九杯藥水。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不要……不要那個,不要那個,讓我做什麼都行……」
「喝吧,教授,喝吧……」
鄧布利多像個渴極了的孩子一樣喝着,可是剛一喝完又慘叫起來,好像他的五髒六腑都着了火似的。
「不要了,求求你,不要了……」
哈利舀起第十杯藥水,覺得水晶杯已經擦着盆底了。
「我們就要成功了,教授,把這個喝了,把這個喝了吧……」
他支起鄧布利多的肩膀,鄧布利多又一次喝幹了杯裡的液體。哈利重新站起來舀了滿滿一杯子,鄧布利多突然喊叫起來,聲音比任何時候都要痛苦:「我想死!我想死!讓它停止,讓它停止吧,我想死!」 】
“我也想死。”羅恩也跟着低聲呻吟,“我從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痛苦。”
“還沒結束麼?究竟還要喝多少?”盧平頭一次在非月圓的時刻感到時間如此煎熬,為他提供莫大幫助與指引的長輩被巨大痛苦淹沒,而自己無能為力,鄧布利多每一次的哀嚎都像一把重錘敲擊在他的胸口。
“就快了。”鄧布利多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那讓他的神情看起來很像穆迪每次抽動面部肌肉的樣子。
【「把這個喝了,教授,把這個喝了吧……」
鄧布利多又喝了,可是剛一喝完,他就喊道:「讓我死吧!」
「喝完——喝完這一杯就行!」哈利喘着氣說,「就喝這一杯……快要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