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文章?”唐克斯有點急性子。
“是一篇關于鄧布利多的訃文,埃非亞斯·多吉寫的。裡面提及了你的一些——私事。”
鄧布利多笑了起來,“沒關系,念吧,也讓我聽聽老友視角的故事。”
【懷念阿不思·鄧布利多
埃非亞斯·多吉
我是進入霍格沃茨的那天認識阿不思·鄧布利多的,當時我十一歲。我們之所以相互吸引,無疑是因為我們都覺得自己是局外人。我入學前不久染上了龍痘瘡,雖然不再傳染,但我滿臉痘瘡,膚色發青,沒有多少人願意接近我。阿不思呢,他是頂着惡名的壓力來到霍格沃茨的。就在不到一年前,他父親珀西瓦爾兇殘地襲擊了三個年輕麻瓜,事情鬧得沸沸揚揚。】
僅是這一段就幾乎讓哈利的疑問從頭頂冒出來,鄧布利多入學的時候頂着“惡名”?還是父親襲擊麻瓜?可鄧布利多本人對麻瓜的态度從來都是親近又友善,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偏見。在他的想象中,培養了鄧布利多的家庭也應該是開明的,教授也許擁有同樣學識淵博的父母,在童年時代就開始培養他各方面的興趣,可隻這訃文的開頭就擊碎了他的幻想。
他看到羅恩與赫敏交換着驚異的目光,但他們誰都沒有出聲。
【阿不思從不試圖否認他父親(在阿茲卡班終身監禁)犯有這樁罪行。相反,當我鼓起勇氣問他時,他向我明确表示他知道父親有罪。除此之外,鄧布利多拒絕談論這件令人傷心的事,雖然有許多人想套他的話,有人甚至津津樂道地贊揚他父親的行為,并斷定阿不思也是個仇視麻瓜的人。但是他們大錯特錯了——凡是認識阿不思的人都可以證明,他從未表露過絲毫反麻瓜傾向。事實上,他日後堅決維護麻瓜權益的做法為他樹敵不少。】
哈利張了張嘴,想要問點什麼,可他發現自己怎麼也找不到合适的方式來切入這個事關校長隐私的問題,事關鄧布利多的家庭,無論如何措辭都會有些突兀且不禮貌。
最後倒是鄧布利多看出了哈利所想,“你們可以問想問的,不必拘束。”他扶起滑落的眼鏡看向他們。
幾個孩子推三阻四了半晌,最終還是哈利猶豫着問了,“多吉先生寫的,有關您父親的指控,是真的嗎?”
鄧布利多點點頭,“是的。”
“可您對麻瓜的态度跟您的父親截然不同。”
“我的父親并不是仇視麻瓜這一群體才去襲擊他們。”鄧布利多輕抿了口面前的飲品,“當時發生了一些别的事情,具體的緣由我暫時還不想提及。”
哈利羅恩他們點着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幾個月以後,阿不思的名聲就開始超過他父親。第一學年快結束時,人們不再把他看作一個仇視麻瓜者的兒子,而是看作學校裡一個前所未有的最聰明的學生。我們有幸成為他朋友的人,以他為榜樣獲益匪淺,更不用說他總是毫不吝啬地給我們以幫助和鼓勵。他多年之後向我坦言,他當時就知道他最大的樂趣在于教書。
他不僅赢得了學校頒發的各種重要獎項,而且很快就和當時最有名的魔法大師保持頻繁的通信聯系,包括著名煉金術士尼克·勒梅,知名曆史學家巴希達·巴沙特,以及魔法理論家阿德貝·沃夫林。他的幾篇論文刊登在《今日變形術》《魔咒創新》和《實用魔藥大師》等學術刊物上。鄧布利多的前途似乎是一片輝煌,惟一的問題就是他什麼時候出任魔法部長。在後來的日子裡,雖然經常有人預言他将要擔任這個職務,他卻從來沒有當部長的野心。
我們入學三年後,阿不思的弟弟阿不福思也來到了霍格沃茨。兄弟兩個并不像。阿不福思從來不愛讀書,而且,他喜歡決鬥,不喜歡通過理性來協商來解決問題,這點也不像阿不思。不過,有人說兄弟倆關系不好。這也不符合事實。他們雖然性格迥異,相處還算和睦。替阿不福思說句公道話,必須承認生活在阿不思的陰影裡不是件特别舒服的事。作為他的朋友,總是被他比得黯然失色,實在有傷士氣;作為一個弟弟,肯定也不會愉快多少。】
“您還有個弟弟?”喬治問出口才意識到這問題挺蠢的,為掩飾尴尬吐了吐舌頭。
“我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鄧布利多輕聲回答,“弟弟叫阿不福思,妹妹叫阿利安娜。”
哈利想起了穆迪給他看過的鳳凰社照片,阿不福思也在上面,穆迪給他的評價是“一個奇怪的家夥”。可他的确不知道鄧布利多還有一個妹妹,阿利安娜應該沒加入鳳凰社,而鄧布利多似乎與自己的弟妹聯系并不密切,至少他沒有聽教授提起過。
【阿不思和我離開霍格沃茨後,打算按照當時的傳統結伴周遊世界,拜訪和觀察國外的巫師,然後再追求各自的事業。然而,悲劇從天而降。就在我們出發的前一天,阿不思的母親坎德拉過世,阿不思成了一家之主,成了掙錢養家的頂梁柱。我推遲動身,參加了坎德拉的葬禮,然後一個人踏上了孤獨的旅途。阿不思要照顧一對年幼的弟妹,家裡生活拮據,他不可能和我結伴旅行了。】
又是一個噩耗,聽到“拮據”這個詞與鄧布利多挂上鈎,哈利内心升騰起一種強烈的違和感。在校展現出卓越才華的鄧布利多并沒有在畢業後展望起光明的未來,反而承擔起了家庭的重擔,這也許是所有與他關系親密的人都會扼腕的事。
【在我們的一生中,那段時間接觸最少。我給阿不思寫信,描繪旅途中的奇特見聞,從逃脫希臘的客邁拉到參觀埃及煉金術士們的試驗。我這麼做也許太不善解人意了。他的信裡很少提及他的日常生活,我猜想對于他這樣一位出色的巫師來說,那肯定是乏味得令人沮喪。】
“埃菲亞斯太過于擔心我了。”鄧布利多聽到這裡笑着搖搖頭,“我其實并沒有他想象中那麼不甘,也很高興在信中看到他去的那麼多地方,而且,那段時間也并不是那麼乏味。”
【我沉浸在自己的遊曆中,一年的旅行快要結束時,悲劇再次降臨在鄧布利多家裡,他的妹妹阿利安娜死了。我聽了萬分震驚。】
“什麼?!”這個死訊太過突然,哈利同樣震驚地看向鄧布利多,并從他的臉上捕捉到一絲悲傷的神色,“怎麼會這樣?”
鄧布利多這次沒有回答,他沉默着坐在那裡,眼神晦暗不明,像在回憶那段痛苦的過去。
哈利也不可避免地為教授難過起來,阿利安娜沒有出現在鳳凰社照片上的原因找到了,或許是突發的意外導緻了她的早夭,這個最年幼的孩子再也沒能擁有長大的機會,而鄧布利多教授也因此又失去了一位親人。如果不是這篇文章,哈利永遠也不會知道,校長寫滿榮譽的一生背後,卻是被痛苦與訣别貫穿的青年時代。
【雖說阿利安娜長期體弱多病,但母親剛去世不久又遭此打擊,阿利安娜的兩個哥哥久久難以釋懷。所有與阿不思親近的人——我自己也有幸算在内——一緻認為,阿利安娜的死,以及阿不思覺得自己對此事所負的責任(當然了,他實際上并無罪責),成為他終生無法擺脫的陰影。】
“的确是我的錯。”鄧布利多嗓音沙啞,“埃菲亞斯并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一直都是我……沒有照顧好她。”
“阿不思,”麥格教授有點想走過去,“也别太自責了,當時的情況很複雜,你不必将所有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
哈利有心想問當時發生了什麼,但無論是麥格教授還是鄧布利多都沒有繼續開口的意思。
【我回國後,看到的是一個年輕人經曆了與他的年齡不相稱的老人的痛苦。阿不思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心情也沉重許多。更令他痛苦的是,阿利安娜的死不僅沒有使阿不思和阿不福思的關系更加緊密,反而使他們變得疏遠了。(這種疏遠逐漸改善——後來他們重新建立了關系,即使不算親密,無疑還算友好。)然而,從那以後,阿不思很少談及他的父母和阿利安娜,他的朋友們也避免談論他們。】
阿不福思是在阿利安娜死後跟鄧布利多生疏的?哈利聽出了這一段的潛台詞。可是——按照埃菲亞斯.多吉的說法,阿利安娜是病死的,難道真的是阿不福思責怪鄧布利多沒有盡到家長的責任?可如果是病情突然惡化,這本身就是不可抗力。
【此後幾年,他的輝煌成就自會有人去描述。鄧布利多對巫術知識寶庫所做的巨大貢獻,包括發現龍血的十二種用途,還有他擔任威森加摩首席魔法師時在許多判決中所展示的智慧,都會使後人受益。人們還說,沒有一場巫師決鬥能比得上一九四五年鄧布利多與格林德沃之間的較量。那些目睹過這兩位非凡巫師展開決戰的人們,描繪了他們當時所感受到的恐懼和敬畏。鄧布利多的勝利,及其對巫師界産生的影響,被看作是魔法曆史上的一個轉折點,堪與《國際保密法》的出台和神秘人的垮台相提并論。
阿不思·鄧布利多從不恃才傲物,追求虛榮。他總能發現别人身上值得珍視的東西,不管那個人表面看去多麼落魄和不起眼。我相信,是他早年痛失親人的經曆,賦予了他博大的仁慈和悲憫之心。我将無比懷念他的友情,然而,跟整個巫師界相比,我個人的損失實在不算什麼。毫無疑問,他是霍格沃茨曆屆校長中最有感召力、最受人愛戴的一位,無論活着時還是死去時,總是為更崇高的利益而工作,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就像我第一次見到他的那天,他向一個患龍痘瘡的小男孩友好地伸出了手。】
“寫得真好。”金斯萊率先評價道。
“很感人。”唐克斯說,“怪不得哈利要收藏這篇文章。”
“我回去得為埃菲亞斯多帶幾瓶火焰威士忌答謝。”鄧布利多的情緒要比剛才平穩許多,“謝謝他在我身上用了那麼多溢美之詞。”
“明明是中肯的評價。”盧平也加入了贊同行列,“多吉先生的用詞非常真誠。”
哈利同樣認同多吉肯定鄧布利多人品與成就的每一個字,可是他的疑問反而因着這篇文章變得更多了,鄧布利多教授的父親為何要襲擊那三個麻瓜?鄧布利多的母親是因為什麼死的?而他的妹妹阿利安娜真的是病死的嗎?教授又是怎麼與自己的親弟弟疏遠了呢?這一系列問号就像纏繞一起的海草,在他的腦海裡久久盤亘,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