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僥幸罷了。”哈利抹去額頭上的冷汗,衷心希望類似的大逃亡不要再來上一次。
“又差一點!”羅恩表現得更激動一些,“伏地魔會氣死過去吧!”
“可不是,這已經是哈利第三次從他眼皮子底下逃走了!”弗雷德一副自豪的語氣,好像哈利是他的得意門生似的。
“先别忙着開表彰大會啦!”穆迪宛如趕蒼蠅般擺擺手,“看看後面發生了什麼才要緊!”
“總之肯定是逃出來了!”喬治信誓旦旦地說,“媽媽可以放心了。”
韋斯萊夫人眼含熱淚瞪了他一眼。
【這時哈利的傷疤炸裂了,他是伏地魔,疾步奔過臭烘烘的卧室,細長蒼白的手指抓着窗台。他看到那秃頂男人和小女人旋轉着消失,他狂怒地高喊着,他的喊聲與那女孩的混在一起,回蕩在黑暗的花園中,蓋過了教堂傳來的聖誕節鐘聲……】
“是伏地魔的視角!”小天狼星一躍而起,胸口劇烈起伏着,“他在憤怒!所以這種鍊接又加強了!”
“是哈利看到的?”韋斯萊夫人未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該怎麼辦,這可真是——”
“他這次不會對着納吉尼發火吧?”羅恩想到伏地魔懲罰咖啡館裡兩個大塊頭的模樣,“我可不想哈利再目睹一次鑽心咒。”
“我覺得不會,”盧平說,“納吉尼可是魂器之一。”
“哈利差點被它勒死!”納威的臉色發白,“我覺得他需要休整,而不是被迫觀看一些不想看的。”
哈利咕哝着發出一些感謝的音符,“但我制止不了這個。”
【他的喊聲是哈利的喊聲,他的痛苦是哈利的痛苦……竟然會發生在這兒,已經發生過一次的地方……這兒,能看到那所房子,他曾在那裡嘗到了死亡的滋味……死亡……那痛苦如此可怕,從自己的身體中撕裂出來……可是,如果他沒有身體,為什麼頭會痛得這麼厲害,如果他死了,為什麼還會覺得不堪忍受,痛苦不是會随死亡而消失嗎,難道沒有……】
一種大腦深處傳來的戰栗蔓延至全身,哈利的傷疤仿佛也被這段描寫牽涉得疼了起來,但他又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伏地魔遠在千裡之外的地方,現在沒有任何東西能影響他。心髒飛速跳動着,可這次又與即将靠近父母墳墓那會不一樣了,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此刻在等待什麼。
“他在害怕。”盧娜扶着那副滑稽的眼鏡,“膽怯的家夥。”
“他在這裡感受了一次灰飛煙滅。”穆迪冷笑起來,“希望我們可以盡早讓他去擁抱死亡。”
【夜晚潮濕多風,兩個打扮成南瓜的小孩子搖搖擺擺走過廣場,商店櫥窗上爬滿了紙蜘蛛,都是些俗氣的麻瓜飾品,裝點着一個他們并不相信的世界……他飄然而行,懷着他在這種場合總是油然而生的那種目的感、權力感和正确感……不是憤怒……那是比他軟弱的靈魂才有的……而是勝利,是的……他一直等着這一刻,盼着這一刻……】
“回憶?”小天狼星撐住椅子把手将上半身支起來,“萬聖節?”他瞪大眼睛與盧平對視,沒人比他們更清楚這個節點發生過什麼,血液仿佛在血管裡倒流,阿茲卡班裡久違的寒意包裹了上來。
“什麼意思?”幾個孩子還沒完全反應過來。
“他回憶起了曾在這裡發生的事。”盧平的聲音有些沙啞,他向哈利投入擔憂的目光。
斯内普幾乎是同步反應了過來,他記得那個夜晚,無比清晰,一切就好像發生在昨天。他轉向金斯萊正捧着的那本書,像要把它盯出個洞來。陳年的利刃并不準備輕松放過他,而橫亘在心頭的瘡疤也總有再次撕裂的那天。
【“化裝得很漂亮,先生!”
一個小男孩跑過來朝鬥篷兜帽下一看,笑容遲疑起來,恐懼籠罩了塗着油彩的面孔。那孩子轉身跑開……袍子下他的手抓住了魔杖(韋斯萊夫人抖了一下)……隻要稍稍一動,那孩子就再也跑不到媽媽那兒了……但沒有必要,完全沒有必要……】
“因為他此行要去殺對他來說更重要的人。”小天狼星鐵青着臉,咬肌在顫動。
哈利的心髒狠狠揪了起來,他像是被挑在了刀尖上,而刀柄的一端是讓他心馳神往的泡影.他不受控制地想要去貼近,哪怕利刃會刺穿他的胸膛。
【他走在一條新的、更加昏暗的街道上,目的地終于出現在眼前,赤膽忠心咒已經破了,但他們還不知道……他發出的聲音比路面上滑動的枯葉還輕,悄悄走到黑乎乎的樹籬前,向裡面望去……】
冷汗逐漸濡濕了後背的布料,哈利仿佛能看到一個滿身黑袍的身影在房子外面用他陰冷的像蛇一樣的眼睛向裡面望,籌劃着如何一擊殺死屋裡的人。三年級在攝魂怪影響下看到的情景又浮現出來,這次他要借伏地魔的眼睛看清楚這完整的噩夢。
“赤膽忠心咒已經破了”,小天狼星默默重複了一遍這句話,指甲掐進了掌心。他那時在幹什麼呢?也許還在為這絕妙計劃而沾沾自喜,殊不知是他的提議把詹姆和莉莉推向了絕路。
【他們沒有拉上窗簾,他清楚地看到他們正在小小的客廳裡,高個子、戴眼睛的黑發男子,正在用魔杖噴出一陣陣彩色的煙霧,逗那穿藍睡衣的黑發小男孩開心。那孩子咯咯地笑着去抓煙霧,捏在小拳頭裡……
一扇門開了,母親走了進來,說着他聽不到的話,她那深紅色的長發垂在臉旁。父親把兒子抱起來交給母親,然後把魔杖扔到沙發上,伸了個懶腰,打着哈欠……】
哈利怔怔聽着,那應該是他體會到的最後一段家庭美滿幸福的時刻,可是現在的他坐在這裡,像在觀看一段與他毫不相關的故事。
“詹姆就是在這放下了魔杖。”盧平揉搓着臉,手背青筋畢露。
【大門輕輕一響,被他推開了,但詹姆?波特沒有聽到。蒼白的手從鬥篷下抽出魔杖,指着房門,它砰然打開。
他跨過門檻時,詹姆沖進門廳,真輕松,太輕松了,詹姆甚至沒有撿起魔杖……
「莉莉,帶着哈利快走!是他!快走!跑!我來擋住他——」】
“不——”赫敏尖叫起來,“這太殘忍了,”她顫抖着說,眼裡滿是淚水,“尤其是對于哈利。”
“我可以。”哈利深吸一口氣,父親的喊聲像是一個開關把胸口長期壓制着的情感放了出來,“我可以!”他擡起頭,重複了一遍,“我要聽下去,必須聽下去!書裡的我是親眼看到的,我早該知道這一切了!”
小天狼星用力抓住了哈利的一邊肩膀,“我們一起。”他低聲耳語道。
哈利還聽到鄧布利多的歎氣聲,吱吱呀呀的椅子晃動聲,金斯萊在這煎熬的氣氛中沉默了一陣子,似乎做足了心理準備才繼續讀下去。
【擋住他,手中都沒有魔杖!……他哈哈大笑,然後施出魔咒……
「阿瓦達索命!」
綠光充斥了狹窄的門廳,照亮了靠在牆邊的嬰兒車,樓梯欄杆像避雷針一樣亮得刺眼,詹姆?波特像斷了線的木偶一樣倒了下去……】
小天狼星那樣用力地抓着他,哈利的整個肩膀都痛了起來,但這和他的五髒六腑比起來倒也不算什麼了,胸口的刀刃仿佛轉了個圈,讓他無法動彈的同時又痛徹心扉。
盧平在這一瞬間眼前閃過了數幅畫面,一年級時的沖他伸出手的詹姆,壞心眼地笑眯眯詐出他提心吊膽要隐藏的秘密的詹姆,還有他堅持要學會阿尼馬格斯時放下的豪言壯語。在他晦暗的人生中,鄧布利多牽着他的手将他引入了正常人的世界,而詹姆則是那個把他拽到陽光下的人,他沒有一刻不懷念着那些日子,和他們在一起時他會覺得自己隻是有一點不同的學生,詹姆也一直在不停強調這一點。然而一切美好在那道綠光後戛然而止,曾經張揚肆意的青年永遠定格在了這一刻。
小天狼星過了好一陣子才意識到自己身在哪裡,大腦的嗡鳴讓他一度聽不清金斯萊在那句索命咒後還念了什麼。阿茲卡班的那些噩夢中曾讓他無數次回到那棟廢墟前,眼睜睜看着伏地魔殺死他的好友然後哈哈大笑着揚長而去,而他隻是被釘在原地,什麼都做不了。那些痛苦的日子,他幻想過無數個“如果”,如果保密人沒有更換為彼得,如果他那天出現在戈德裡克山谷附近,如果……但這些不過是活着的人在麻痹自己,故事在十幾年前就被畫上了慘烈的句号,沒人能夠改變了。
【他聽見她在樓上尖叫,無路可逃了,但隻要她有點頭腦,至少她自己是不用害怕的……他爬上樓梯,聽到她試圖用東西把自己擋起來,覺得有點好笑……她也沒有帶魔杖……他們多麼愚蠢,多麼輕信啊,以為可以把自己的安全托付給朋友,以為可以把武器丢掉哪怕是一小會兒……】
“這才不是愚蠢!”納威突然開口了,“愚蠢的是那個背叛者!托付性命去信任朋友并沒有錯!”
鄧布利多點了點頭,“說得沒錯,信任本身并不應該被解讀為另一種含義,向朋友交付後背的勇氣并不是人人都具有。”
“伏地魔就肯定沒有。”羅恩沒好氣的說,“所以才這樣評價别人。”
【他撞開門,懶洋洋地一揮魔杖,就把她匆忙堆在門後的椅子和箱子抛到一邊……她站在那兒,懷裡抱着那孩子。一看到他,她就把兒子放進身後的搖籃裡,張開雙臂,好像這有什麼用似的,好像指望把孩子擋住,他就能轉而選中她似的……
「别殺哈利,别殺哈利,求求你,别殺哈利!」
「閃開,愚蠢的女人……閃開……」】
斯内普閉上了眼睛,他不想在這裡失态,但那些讀出來的句子宛如尖刀紮進胸口。這本是一段毫無懸念的故事,他從各個角度聽過不同版本,可當真實場景擺在他面前時,他仍舊無法抑制自己的情感。莉莉的哀求簡直是對他的控訴,是他的私心将一切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别殺哈利,求求你,殺我吧,殺我吧——」
「我最後一次警告——」
「别殺哈利,求求你……發發慈悲……發發慈悲……别殺哈利!别殺哈利!求求你——我什麼都可以做——」
「閃開——閃開,女人——」
他本來可以把她從搖籃旁推走,但斬盡殺絕似乎更保險一些……】
穆迪聽到這,臉上滑過一絲猶疑,伏地魔在一開始的時候不想趕盡殺絕?這聽起更像《預言家日報》會編出來的謊話。但在這個視角,他又确實這麼想了,這行為透露着某種詭異,讓人很難不在意。
可聽衆們僵持在這場殘忍的殺戮中,似乎沒有更多的人注意到這句話了。
【綠光在房中閃過,她像她丈夫一樣倒下。那孩子一直沒有哭,他能站立了,抓着搖籃的圍欄,興趣盎然地仰望着闖入者的面孔,也許以為是爸爸藏在鬥篷裡面,變出更多漂亮的焰火,而媽媽随時會笑着跳起來——】
赫敏的肩膀聳動着,喉嚨像被塞住似地發不出聲音,她想去看哈利的反應,然而眼睛早被淚水模糊看不清東西。
哈利還能感覺到胸口乃至胃部的鈍痛,但更多的感覺似乎消失掉了。這就是爸爸媽媽死去時的樣子,他對自己說,伏地魔毫不遲疑地殺了他的父親,然後又殺死了想要保護他的母親,一切快得仿佛電影裡的加速鍵,隻是一時半刻他就從一個無憂無慮的嬰兒變成了父母雙亡的孩子,甚至莫名其妙肩負起了拯救巫師界的重任。而被改變命運的并不止他一個,還有小天狼星,盧平,以及更多牽涉進來的人……教父的手還搭在他的肩膀上,哈利能感覺到小天狼星承受着不亞于他的痛苦,這一大段的描寫對于他們堪稱看着故友死在眼前而無可奈何。想到這,那種悲痛變得愈加濃烈了,哈利癱靠在椅子上,幾乎要溺斃其中。
【他非常仔細地把魔杖指在小男孩在臉上,他想親眼看着它發生,看着摧毀這個惟一的、無法解釋的危險。孩子哭了起來,已經明白他不是詹姆。他不喜歡這哭聲,他從來無法忍受孤兒院那幫小孩子的哭哭啼啼——
「阿瓦達索命!」
然後他碎裂了,他什麼也不是,隻有痛苦的恐懼,他必須躲藏起來,不能躲在這座房子的廢墟中,那孩子還困在裡面哭喊,必須躲得遠遠的……遠遠的……】
弗雷德罵了句髒話,“這是我在這章聽得最快意的一段。”
“他活該。”喬治也啐道,“他值得比這更狠的折磨!最好靈魂在地獄裡炙烤八百年。”
麥格教授看向了鄧布利多,她剛擦過一波眼淚,眼睛還紅着,“這就是那個魔法?”她啞着嗓子問道,“莉莉死時完成的嗎?”
“是的。”鄧布利多深吸一口氣,“莉莉的愛造就了那個最強大的魔法,脆弱如伏地魔根本無可匹敵。”
“所以,您才會,才會說——”羅恩期期艾艾地開口,“哈利有伏地魔沒有的東西。”
鄧布利多微微颔首。
【「不。」他呻吟道。
蛇在肮髒雜亂的地闆上沙沙滑行着,他殺死了那個男孩,可他就是那個男孩……
「不……」
現在他站在巴希達家被打破的窗戶前,沉浸在對自己那次最大失敗的回憶之中,在他的腳邊,大蛇從碎瓷器的玻璃片上滑過……他低下頭,看到了一個東西……一個不可思議的東西……
「不……」
「哈利,沒事,你沒事!」】
“是赫敏!哈利醒過來了!”納威尖聲叫道。
“他看到了什麼?”穆迪馬上警覺起來。
【「不……我把它丢了……我把它丢了……」
「哈利,沒事,醒醒,醒醒!」
他是哈利……哈利,不是伏地魔……那沙沙作響的東西也不是蛇……
他睜開眼睛。】
“等……等一下!”唐克斯被搞混亂了,“這幾句話到底那句指代的是哈利?”
“第一句是格裡戈維奇的話。”鄧布利多說,“伏地魔在回憶。”
“所以他也看到了那張照片?”哈利隻覺得眼前一陣發黑想吐,過度的悲傷消耗掉了他的全部精力,但他還是強迫自己跟上了鄧布利多的思路。
“我猜是的。”鄧布利多點點頭。
“我隻想确認,最後一句的‘他’是哈利吧。”羅恩顫顫巍巍地說,“怪吓人的,在魔頭腦子裡穿梭。”
“是的。”金斯萊應道,“哈利完全醒過來了。”
韋斯萊夫人念叨了一句謝天謝地,終于放下了被攥得殘破不堪的手絹。
【「哈利,」赫敏小聲說,「你覺得還——還好嗎?」
「還好。」他沒說真話。
他在帳篷裡,躺在一張下鋪上,蓋着一堆毯子。從周圍的寂靜和帆布頂篷上淡淡的冷光,他感覺到天将破曉了。他渾身浸透了汗水,在床單和毯子上能摸出來。】
赫敏張了張嘴,似乎想讓哈利跟她傾訴一些,但終究還是沉默了下去。
“你需要休息,親愛的。”韋斯萊夫人還沒完全從驚懼與悲傷中恢複過來,但骨子裡的母愛占了上風,“喝杯熱茶,吃點東西,你們這一路都受了不少驚吓。”
“差點忘了,”唐克斯撫着胸口,“哈利被那條蛇咬了是不是?這得趕快處理!”
【「是的,」赫敏說,「我用了一個懸停魔咒才把你弄到床上,我搬不動你。你剛才……嗯,你剛才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