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剛出門就和鄧布利多碰了個對臉，經驗告訴他這應該是起早了，來到廳堂内一看果不其然還沒到七點。吃飯當然太早，但幹坐着又未免古怪，不過聯想到對面是鄧布利多，斯内普又覺得不用操心了，這一肚子的秘密總能找到點事來聊，不管是他能接受的還是不愛聽的。

“昨晚睡得好嗎？”鄧布利多微笑着問道。

“如果沒有布萊克在隔壁大叫跳脫衣舞的話。”斯内普說。

“啊，小天狼星一直具有孩子般的熱忱，”鄧布利多的笑意更深，“這也是讓我非常羨慕的一點。”

斯内普拒絕繼續讨論這個話題，耷拉着眼皮沒接話。沉默一會後，又覺得太過安靜重新起了話題。

“波特成為了三樣聖器的主人。”他隔着桌子凝視着鄧布利多，“這也在你的計劃之内？”

“哈利取得老魔杖的方式在我意料之外。”鄧布利多坦誠道，“這算是一個驚喜。”

“驚喜，”斯内普冷笑一聲，“也對，畢竟再明智的人都想不到那小子會在已知危險的情況下直呼伏地魔名号。”

“沒有誰能不犯錯，西弗勒斯。”鄧布利多嚴肅下來，“我們不能要求一個十七歲的孩子一邊承擔全部責任一邊做對每一件事。”

“就像幾十年前巫師界要求你的那樣？”斯内普反唇相譏，“是啊，我們的世界這麼多年還是一成不變。”

鄧布利多移開了目光，而斯内普依舊盯着他。

“你改變主意了，對吧？”

“現在已經有了一條更好的路。”鄧布利多沒有否認，“不過——”他話鋒一轉。

“我昨晚想到了另一件事，也可能是我多心。伏地魔應該很快會感覺到老魔杖在他手裡無法發揮出全部威力，我不認為他會想到德拉科.馬爾福。”

斯内普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他沒表現出半分異常情緒，倒也像是早有所料一般，“當然不會。”

“西弗勒斯——”

然而斯内普打斷了他，“我從沒有全身而退的預期。”他非常平靜地開口，“如果這就是最終的句點也無不可，以這樣一個罪名被處決恰恰證明黑魔王對我的所作所為一無所知，不也是你最希望看到的嗎？我的使命圓滿完成。”

“你的使命從不需要已這種形式結束。”鄧布利多厲色道，“這條路上犧牲的人已經夠多了。”

“不，鄧布利多，”斯内普站了起來，“我拒絕你用那個詞來形容我，我隻是要步入一場等待已久的死亡，也許這種方式不那麼令人愉快，但我并不需要避開它，相反，我還要感謝它非常及時的到來，也省去了身為食死徒的戰後清算，不是嗎？”

鄧布利多望着這位由他帶領着淌出此路的晚輩，眼中翻湧着某種不知名的情緒，他又沉默了好一會，“你不會的。”

“什麼？”

“在我最初的計劃裡，會讓哈利知道全部的真相。”

斯内普這次的反應卻要比得知自己将死時更加激烈，他猛地向前一步逼近了鄧布利多，“不可能！”他咬牙切齒地說道，“波特根本不需要知道這些，他隻需要消滅魂器，然後成為那個——‘救世之星’！”

“他需要知道。”鄧布利多緩緩歎出一口氣，“他的身上有一個我保守多年的秘密。”

斯内普凝滞了一秒，似乎在思考這究竟和自己有什麼關聯，但很快，他得出了答案。

“你想要讓我轉述給他？”

鄧布利多的眼神已經默認了這個答案，斯内普險些一口氣沒上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需要把這些年做的糟心事一股腦灌輸給他，然後告訴那個愚蠢的男孩，我還站在你們這邊，請相信我接下來說的話？”

“就算沒有這個引子，他也應該知道。”鄧布利多微微提高了聲音，“包括鳳凰社的人，霍格沃茨的學生。”

“完全錯了！”斯内普看表情很想罵髒話，“你不需要替我做決定，就讓他們那樣以為，不需要多此一舉。”

他來來回回踱着步，似乎想得到一條讓自己平穩死去，不洩露任何秘密的道路。

“應該由你告訴他。”斯内普停在了離鄧布利多兩步遠的地方，“這才跟合理，你的畫像還在霍格沃茨，不需要白費口舌。”

鄧布利多嗫嚅着，聯想到他需要斯内普告知哈利的内容，隻覺得更加沉重，難以啟齒，命運何嘗不是在對他開一個巨大的玩笑，将親手培養愛護着的男孩送上一條殘忍又九死一生的道路，他突然不想繼續說什麼了。

“也許吧。”鄧布利多也站起身，“吃早飯前，我應該到外面走走。”

“等等，”斯内普卻叫住了他，“你需要我告訴他的秘密，到底是什麼？”

鄧布利多微微側過身，凝視着旁邊的白牆。隻這一個動作，已足夠讓斯内普明白了。

“還是不能告訴我，對嗎？”他壓抑着怒氣。

“如果可以，我希望這是一個不會被任何人知曉的秘密。”鄧布利多說。

斯内普在他開口的瞬間轉身進了走廊，他現在急需一個安靜私人的空間冷靜片刻。

然而沒走幾步就和他最不想看到的男孩撞了個對臉，哈利剛從房間裡出來，手還搭在門把手上，衣服扣子剛系一半。

這簡直是最糟糕的一個早上，看到斯内普那張臉時哈利這樣想道，他剛猶豫着要不要道個早安，可斯内普卻連看都沒看他直接擦身而過，在他身後關上了門。

“我感覺他在生氣。”吃早飯的時候哈利這樣跟羅恩和赫敏形容，“但我又看不出為什麼，我出來的時候這裡沒人。”

“别是和鬼魂吵架吧。”羅恩還處于沒睡醒大腦供血不足的階段，“他總不可能撞到桌角和木頭大吵一通。”

“這裡沒鬼魂。”堅信眼見為實的唯物主義戰士赫敏反駁道，“我覺得他肯定還是遇到了誰，隻不過這個人在你進來之前提前離開了。”

“也不排除起床氣之類的。”羅恩打了個哈欠，手裡三明治夾的牛肉掉到了地上，“起太早了容易暴躁。”

他們的讨論在斯内普出現在早餐桌旁時被迫終止，剛好小天狼星起來了，随口跟他們講起了昨天的棋局。

“我爸爸後來穿上那件玫瑰花袍子了嗎？”哈利很願意聽這個，畢竟他能接觸到的關于父母的過去實在太少了。

“哪能呢？莉莉當機立斷把那偉大作品銷毀了，還告訴詹姆如果想用這種方式追她，她會把他的腦袋放在廁所水箱裡涮一涮。”小天狼星咬下一口面包片，“我成了那倒黴計劃的唯一受害者。”

“你如果沒有‘靈機一動’，倒也沒這出。”雷古勒斯總是一針見血。

“我那是為兄弟兩肋插刀。”小天狼星大為不滿。

雷古勒斯撇撇嘴，決定回去後把他的床灑滿玫瑰花，最好是帶刺的。

今天的聽衆們都要比前些天到得更早些，哈利猜也許是緊迫的劇情讓人睡不了什麼懶覺，瘋眼漢對此表示滿意，結束早飯後納威略帶急迫地拿到了那本書。

“哈利他們要去古靈閣了吧！”弗雷德表現出十二萬分的激動，“想想都刺激，如果是我的話絕對要把這段經曆刻在墓碑上！”

“哪有那麼大墓碑。”羅恩無情吐槽道，“又不是字典！”

“第二十五章，”納威深吸一口氣提高嗓音，“貝殼小屋。”

“怎麼不是古靈閣？”喬治問道。

“總得定個計劃再去吧！”赫敏說，“那可是古靈閣！”

“也得等拉環好起來，”羅恩說到這話鋒一轉，“等下，他是不是還沒答應我們？”

“該死的！”弗雷德咒罵一聲，“不行就上強制手段吧，這小混蛋太令人讨厭了！”

“鑒于我們要去的是他的地盤，最好還是讓他自願為主。”哈利搖搖頭。

赫敏點了點頭。

【比爾和芙蓉的小屋孤零零地屹立在懸崖之上，俯視着大海，牆壁是貝殼嵌成的，刷成了白色。這是一個孤獨而美麗的地方。哈利在小屋和花園中無論走到哪兒，都能聽到持續的潮起潮落的聲音，像某個巨大的怪物沉睡時的呼吸。在接下來的幾天裡，他一直在尋找借口逃離擁擠的小屋，渴望懸崖頂上遼闊的天空的寬廣、空寂的大海，以及冰冷的、鹹鹹的海風吹拂面頰的感覺。】

現在他們又回到了昨天那間熟悉的起居室，清晨的陽光把牆壁上的貝殼照射得更亮了，住在這樣一棟房子裡，即便大敵當前，早起時也一定會是心曠神怡的。

“你們的傷都怎麼樣了？”韋斯萊先生問道。

“希望赫敏好點了。”羅恩悶聲道。

【沒有試圖趕在伏地魔的前面去拿老魔杖，這個巨大的決定仍然讓哈利感到驚駭。他不記得自己以前什麼時候選擇過不行動。他充滿懷疑，而每當他和羅恩在一起時，羅恩也總是忍不住會表達出這些懷疑。

“如果鄧布利多希望我們及時弄懂那個标志并拿到老魔杖，怎麼辦？”

“如果弄懂那個标志就意味着你‘有資格’去獲取聖器，怎麼辦？”

“哈利，如果那真的是老魔杖，我們還有什麼辦法幹掉神秘人呢？”】

“我是不是太聒噪了，”羅恩有點不好意思，“可能是因為我真的很迷信一根戰無不勝的魔杖，在……教授解釋之前。”

“無可厚非，”金斯萊說，“沒有幾個人能抵禦絕對力量的誘惑，如果将聖器擺在整個巫師界面前讓他們選，恐怕大部分人的選擇都會是老魔杖。”

“你這會知道老魔杖已經屬于自己了嗎？”赫敏探頭問道。

哈利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也許意識到了，也許像之前一樣，沒來得及往那邊想。”

“可即便是擁有了，現在老魔杖也在伏地魔手裡啊。”弗雷德愁眉苦臉的，“我想不出一根不在手裡的魔杖能發揮什麼作用。”

【哈利沒有答案。有的時候他在疑惑，沒有試圖阻止伏地魔砸開墳墓，是不是十分愚蠢的行為。他甚至不能滿意地解釋為什麼他決定不去反抗：每一次他試圖推想導緻他做出決定的内心依據，都覺得它們越來越站不住腳。】

“這是非常明智理性的決定，哈利。”鄧布利多說話了，“你在這其中的轉變與思考比獲得一百根老魔杖的伏地魔都更強大。”

“接骨木可能要就此滅絕了。”羅恩在哈利耳朵邊嘟嘟囔囔。

“哈利是我們最後的希望，相信他。”金斯萊突然提起了這熟悉的句子，“鄧布利多留給我們的話現在依然有效且合适。别那麼猶疑，哈利。”

“走出去就走出去了，”小天狼星說，“再沒有比當下更好的選擇了。”

哈利跟着點頭，努力抛掉腦海中阻攔伏地魔拿老魔杖的可能性。

【奇怪的是，赫敏的支持和羅恩的懷疑同樣讓他感到困惑。在被迫承認老魔杖真的存在後，赫敏堅持認為它是一個邪惡的東西，認為伏地魔占有它的方式是令人厭惡的，想都不該想的。

“你絕不會那樣做的，哈利，”她說了一遍又一遍，“你絕不可能闖進鄧布利多的墳墓。”】

“确實，”羅恩點點頭，“我認為隻有伏地魔這樣品德無限趨近于負數的才會挖開别人的墳。”

“這個人還是鄧布利多！”納威依舊憤憤，“就不該讓他踏進霍格沃茨！”

又有幾個人條件反射看向斯内普，不過他本人倒是毫無反應，從閱讀開始之後靜默的魔藥教授幾乎像是從椅子上長出來的一部分。

【但是哈利覺得，比起可能誤解鄧布利多生前的意圖，面對鄧布利多的遺體倒并不那麼可怕。他感到自己仍然在黑暗中摸索，選擇了一條路卻不停地回頭看，懷疑是否讀錯了路标，是否本該走另外一條路。對鄧布利多的惱恨不時地再次湧上他的心頭，就像小屋下面的海水擊打懸崖一般強烈，他惱恨鄧布利多在去世前沒有解釋清楚。】

“我——”鄧布利多和哈利幾乎一起開口，又分别示意對方先說，結果最後倒是穆迪插了進來。

“我早說了！”他對着上一本書末尾的安排還帶着氣，“那計劃根本就是太倉促了！”

“我别無選擇，阿拉斯托，”鄧布利多按了按眉心，“我在那一年的時間本就不多，所以——”

“所以回去後你最好離那戒指遠遠的。”穆迪吼道，“我們最好拿着寶劍去，在那廢墟裡就把那破爛石頭毀掉。”

無數人追求的複活石在他口中變成了破爛石頭，哈利聽着這對話竟勾起了唇角，或許是因為瘋眼漢提到了一個很美好的詞“以後”。

鄧布利多做了個投降的動作，“這點之後再談，我剛才想說——”他又轉向哈利，“現在的你已經遠勝于我，你的決定，轉變與行動已經稱得上偉大了，你應該感到驕傲，如果目之所及的道路都是一片漆黑，那麼你行進在的這條就是唯一的光芒。”

哈利又是一陣臉紅耳熱，完全忘了自己剛才要說的是什麼，好在羅恩雙胞胎這次沒有跟着鼓掌之類的，讓閱讀得以順利進行下去。

【“但是他死了嗎？”在他們抵達小屋三天後，羅恩說。剛才哈利正凝望着花園與懸崖之間的隔牆外面，兩個同伴找到了他。哈利不想加入他們的争辯，真的希望他們沒有找來。

“是的，他死了。羅恩，求你不要再說那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