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江無眠說完“種草”,林師爺一陣沉默,鐵青臉色轉為茫然。
若這裡是北地草原,種草情有可原,那地方養馬,禦馬司需大量牧草,種幾十畝馬草算不得多。
可他們在哪兒?
嶺南道!大周南陸盡頭!
這是種的哪門子草?
林師爺仙風道骨的道爺風範維持不住,他張口欲言,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勸說。
之前看他家大人安排流民時頗有章法,這話一出他開始懷疑大人是不是想一出是一出。
林師爺垂死掙紮,“大人,您說的可是馬草?”
江無眠搖頭,打破他的僥幸,“一種草,能做肥料。地頭田間裡長的,花紫白色,葉有白色疏柔毛,傘狀花。”
林師爺覺得有點耳熟,“在哪兒見過?”
張榕、蔣秋與趙成三人來時,就見林師爺愁眉不解,嘴裡嘀咕着什麼。江知縣奮筆疾馳,紙上墨字一行又一行地展開。
氣氛有點古怪。
幾人互相使眼色,誰都不想做出頭椽子。
“站門口做門神?”江無眠聽見門響,卻沒聽到随之而來的腳步聲,一擡頭,幾人互相推讓,衣袖翻飛,動作間竟是帶出幾分掌上功夫。
江無眠:“……”
演武場容不下你們三個?
三人收力,蔣秋與趙成聯手把張榕推在最前,兩人一左一右,落後半步。
工程隊最為緊要,張師爺先請。
張師爺腿站前面,不好退回,一抖衣袖,輕哼了聲,這仇他記下了。
張師爺為江無眠帶來謠言的最新進展,“大人給他們安身立命之所,工程隊正感激着,謠言消息一出,群情激奮。”
剛開始,工程隊裡關于江無眠的說法不一。
有的說這是知縣老爺為了好名聲,畢竟有的縣裡苛捐雜稅頗多,百姓為避稅逃入深山做了流民。
有的感激江無眠給錢給糧,是個十足的青天大老爺,能給百姓做主。
但總體而言是向上的。
等張師爺的謠言一起,洋洋灑灑混亂視聽的話如同柳絮飄入營中,不少人氣得臉紅脖子粗,激情反駁。
“江知縣人是冷了點,但做事實在,說給錢給錢,讓吃飽飯就吃飽飯。多少活不下去的,現在胖多少了!”
“我就剩一口氣等死,讓張師爺給的一碗飯拉回來的。”
“沒江知縣,就沒現在的工程隊!”
“對,沒江知縣,我都在亂葬崗躺好,見老爹去了!”
索命?這是救命!
趙成跟着點頭,“卑職在鄉裡測繪時,讨論的頗多。不過,百姓未見過新知縣,說的大多是謠言。”
趙成這幾日去了鄉下,本跟林師爺一道,隻是林師爺負責田地登記,他負責測量所有範圍,事情多,于是慢了一步回縣衙,也就聽到了這些謠言。
村裡的人沒見過知縣,說來說去大多是猜測。謠言一出來,如同春風傳到千家萬戶。
青面獠牙、收命行者、憐憫世人、救命星君……
說法衆多,甚至衍生出更加離譜的謠言,趙成不太懂當地土話,不知具體内容。
蔣秋說的也一樣,不過他去的是縣中各個鋪子,過去采買時,鋪子中的掌櫃與小二還在争論他家大人的真身。
總之,沒一個說是人的,但不再像之前那般忌諱。
江無眠聽完神色未動,扯出當日記載“謠言應對、招收衙役”的紙張,看了幾眼,該進行下一步了。
“來得正好,尋工程隊來,在此地開荒種草。”
頭回聽的師爺們:啊?
*
說是種草,其實也不是從頭種。
二十四節氣快走到芒種,尋種子浸泡發芽已是來不及,得去移栽紫雲英的植株幼苗。
紫雲英,這兒稱呼草子,本是喜熱喜陰濕草本植物,韶遠縣地理位置極佳,正适合生長。
本地人經常把它當做涼茶中的一味藥材,事實上它不僅能入藥,平常還能當做一道菜。
可沒見人把它當肥料用!
江無眠貼出告示尋人去挖紫雲英,要求紫雲英主根完全、根部帶土,其餘皆是次品,田裡不要。工錢按質量算,縣衙管兩頓飯。
條件一出,有進城找活計的農戶當天報名。
謠言紛紛揚揚,時間一長,百姓不當它是事,也有人敢給衙門幹活。
有錢拿,還管飯,知縣也不是謠言裡吃人的妖怪、要命的行者,活還輕松,誰不想去呢?
隻不少人心裡納悶,這草子種下去哪兒能肥田?它跟水稻搶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