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急刹,坐在車内的談煊本就被灌了幾分醉,如今更覺頭暈,止不住擡手扶額,不悅地蹙了蹙眉。
“趙勇,你去看看。”談煊揉着太陽穴說道。
聞逆川驚慌失措之際,趙勇已下馬走了過來。
方才那車夫逃竄實在太過稀奇,讓人不免猜忌,這破爛的馬車内到底是什麼賊人,如此心虛。
此時,趙勇與聞逆川隻有一簾之隔。
趙勇正欲掀開簾子,誰料,簾子的一角被聞逆川捉住了,死死地按在原處:“怎麼,這路隻能官家走,不給百姓踏?”
車内傳出來的聲音聽着輕柔鎮定,然而此時聞逆川的内心早已狂跳不止。
“休得無禮!”趙勇輕斥了一聲,“爾等行車魯莽在先,若不是我們急刹,定要撞上來了,這還不夠,你家車夫慌忙逃竄,惹人生疑。”
這一番話聽完,聞逆川也稍稍平伏了心緒,回道:“軍爺好口齒,若不是我瞧着大人的馬車齒輪痕迹也如此深,還差點兒以為錯全在我了。”
聞言,趙勇怔了怔,立馬回頭瞧了瞧身後的齒輪痕迹。
這小路頗為泥濘,馬車行駛過去不免留下痕迹,隻見這一來一往的痕迹旗鼓相當,證明談煊的馬車也行駛得同樣快。
物證确鑿,張勇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談煊的聲音:“趙副将,回來吧。”
許是夜深人靜,方才兩人的對話談煊都聽到了。
趙勇望着被掀起來一角的簾子,隔着單薄的紗布隻能隐約見到個輪廓,沒想到這破馬車裡頭坐着的人這般伶牙俐齒,他也隻得咬了咬牙,轉身回到自家馬車旁。
平南王府的馬車開始走動,馬車錯身經過聞逆川的小破車,隔着虛掩的窗戶,他隐約瞧見了裡頭挺白的青年。
光着一眼,他就知道,裡頭坐着的就是談煊本尊無疑了。
此時談煊似乎也剛好望了過來,但同樣未掀開床簾,兩人就這麼隔着薄薄的簾子對視。
但轉瞬即逝,談煊似乎興緻缺缺,沒瞧出什麼端倪,很快又把頭轉回去了,聞逆川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總算蒙混過去了,他想。
可這念頭剛冒出來片刻,不知哪來的邪風,迎着那破馬車的床簾而去,連同身旁掠過的馬車,兩道簾子順勢被掀開了。
兩人再次不約而同地望向對方——
這一次沒了簾子的遮擋,談煊和聞逆川都把對方盡收眼底。
隻見談煊那黑白分明的眼珠本還微微眯着,帶了幾分醉後的慵懶,但看到對面人後,不由睜大,眉眼間藏了幾分難以察覺的驚喜。
對上的卻是聞逆川驚愕又無措的神色,像極了一隻受驚的兔子。
“停車!”兩輛馬車交錯之際,談煊忽然叫停。
此時,晚風已過,簾子又緩緩虛掩了起來,留下一條淺淺縫隙。
談煊一把扯開了自己的窗簾,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主動對那小破車說道:“三水公子,好巧!”
聞逆川心下一沉,談煊這人記性還怪好的,連上次他胡謅姓名“三水”都還記得。
好不容易打扮回男兒身,卻回回遇見談煊,真是邪了門了。
話已至此,聞逆川也隻好微微掀開簾子,沖對面點點頭,回道:“是巧,與公子有緣了。”
見他搭話,談煊眼裡笑意更濃,忽然記起剛才趙勇要掀人家簾子,生出了幾分歉意:“方才我下屬對你多有得罪,我替他向三水公子你道個歉。”
“哪裡話,上次見,我亦不知公子你就是我朝大名鼎鼎的平南王,是我沖撞了才對。”聞逆川仍是笑着,話裡話外卻有幾分刻薄。
他想怼談煊好久了,心裡面一肚子怨氣。
談煊自然聽出了端倪,忙着回旋道:“是我的馬車有問題,還請公子莫要怪罪。”
這哪有什麼怪罪不怪罪的,聞逆川如今心裡隻剩下煩悶,玉山是去不成了,最糟的是還撞見了談煊這個“瘟神”。
連車夫都跑了,真是回回遇見談煊都倒黴。
談煊似乎也覺察出他的窘境,主動提議道:“我看公子的馬車搖搖欲墜,公子要上何處去,要不我派人送你去?”
好你個“搖搖欲墜”,還不是被你撞的,聞逆川心裡暗暗罵着。
“不勞煩平南王了,”聞逆川一口回絕,毫不留餘地,“我那車夫隻是适時回避,等王爺您過去了,他便自己回來了。”
說出這話的時候,他都快被自己氣笑了,這車夫回不回來他不知道,他現在隻想讓談煊趕緊滾。
談煊留了一眼,一旁的趙勇到時催促,最後他隻得道一句“後會有期”後,緩緩放下簾子。
談煊的馬車走了,猶如行軍一般匆匆。
所幸那車夫還算有良心,不多時又偷摸着溜回來了。
他一見聞逆川就是一個勁兒地道歉:“爺對不住了,我方才見是個軍爺,心裡怕得緊,所以才跑開的……我這就把爺您送到玉山腳下。”
聞逆川噗嗤一聲,皮笑肉不笑:“還去什麼玉山呀……”
“趕緊回去罷。”他洩氣地低吼道。
談煊都快回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