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會兒,齊霄悄悄潛入過來,告訴了邱月明一個不好的消息,達莉娅被抓了。
邱月明心内一緊,她在戰俘營的時候見過德軍是怎麼對待女俘虜的,這會兒她隻能為達莉娅祈禱。
“我昨天通過一個熟悉的電報員聯系到了位于莫斯科的組織站點,他們也和蘇聯軍方進行了交涉,本來在這會兒,蘇聯人是不允許任何隊伍撤離斯大林格勒的,但恰巧今天晚上會有一批運輸隊接到上頭的命令要走,你如果想離開,可以搭乘他們,放心,莫斯科那裡一切都已經打點好了。”
“齊霄……”
“别擔心,月明。别忘了我跟你說的,不管身處何方,心若向陽,自有春風。”齊霄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我不多說了,你和瓦西裡耶夫上校注意安全,晚上别忘了重要事情。”
說罷,齊霄又轉身回到了自己的觀測陣地去。
瓦西裡耶夫聽不懂中國話,但他從這個姑娘的神情上隐約猜到了什麼,他也沒有挽留,隻是大方的說:“幫我最後一個忙吧,邱。”
“我剛才觀測到德國人裝甲的兩側下方有一部分被負重輪給遮住了,我猜測那個位置很有可能是油箱,試想如果我們能以反坦克炮擊中它的側部甲闆,那麼就能引起大面積自燃,嚴重的可能會使他的炮塔一起炸飛,所以邱,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試試?”
想起被俘的達莉娅,邱月明堅定了語氣道:“我很樂意,上校同志。”
他們從炮兵隊中搞到了一架簡易的迫擊炮,用枝葉遮擋伏擊在第一梯隊德軍經過的泥路旁,随着一架虎式坦克的行經,瓦西裡耶夫的實驗開始。
邱月明計算數據,瓦西裡耶夫按下主炮的射擊按鈕,頓時一發76毫米的炮彈,擊穿了虎式坦克的側闆,油箱倒漏,龐大的車體瞬間起火,燃燒到最後炮塔更是被炸得外飛。
“效果好極了!”瓦西裡耶夫露出成功的贊賞。
而與此同時,這輛報廢的虎式坦克很快就令西格蒙德與朗科曼感到了驚訝,畢竟亨舍爾公司曾對元首打着包票的說這架車型是專克蘇聯人的刀槍不入款,如今這報廢的速度實在令衆人感到不解。
但很快就有士兵發現了蘇聯人的軍隊中有随時的軍械專家。
“幹掉他們!現在就去!”西格蒙德立即下令。
朦胧的身影在崗地的邊緣變得清晰,兩名德軍士兵毫不猶豫地大開火力,德制自動武器特有的連續速射聲在邱月明和瓦西裡耶夫的耳邊回響不停,他們被德軍發現了。
現在,敵人已經逼近,他們冒着飛來的子彈幾已近無法動彈,隻能就地趴下,緊抱住頭,同時心中期盼蘇軍的救援團趕緊到來。
然而,接下來,轟的一聲炮鳴打斷了邱月明的所有奢望,在陷入被炮彈炸出的地坑時,她趕緊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她長得很漂亮。是那種過目不忘的漂亮。”
“她死了嗎?如果死了,漢斯,你會奸屍嗎?”
“哈哈!”
她的耳邊回蕩着德語,還是那種街角最下流的調侃。
她緩緩睜開眼睛,人群似乎發出了驚訝聲。
“她還活着!上帝,她居然真的活着!”
“我都迫不及待想和她來一發了!”
“閉嘴,漢斯,去找卡爾曼中尉來。”
邱月明醒了,她坐在地上,周圍圍着幾個擦拭武器,煙熏火燎的德國士兵,他們用不懷好意的眼神打量着她。
“讓開!你們這些白癡笨蛋!”卡爾曼中尉來了。
他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女人,有些意外:“中國人……?”
“是的。”
“還有一個呢?那個老頭子呢?”卡爾曼問。
“那個沒有找到,不過也許他已經被炮火炸碎了。”士兵無所謂地回答道。
“蠢貨!那是個上校!”中尉狠狠拍了一記士兵的腦袋,對方才意識到自己錯過了一枚鐵十字勳章。
“算了,先把這個女人帶走。”
中尉一聲令下,邱月明總算被帶離了這群男人的肮髒視線。
隻是,在她離開後,那些評頭論足的士兵們不免酸酸地說道:“你們說指揮官他們會喜歡漂亮的女人嗎?”
“你在說什麼糊話,漢斯,那是一個黃皮猴子,就算長得再漂亮,也擺脫不了黃皮猴子的事實,做指揮官就得恪守血統法,他們怎麼可能會和猴子上床?”
漢斯點點頭:“你說得對,兄弟。”
“你是一個中國人,為什麼會了解德軍的裝甲?誰教你的?”朗科曼懷疑地打量着她質問道。
“我……我在繼而任斯基軍事學院裡學過一段時間的圖稿設計……”
她有些緊張,但她不能說出克虜伯,說出阿塔貝爾,嚴重的話,還會牽連到諾伯。
“中國小姐,你可别企圖用玩笑來蒙騙我,因為我的槍支可不會開玩笑。”說着,朗科曼撥動了手/槍的保/險/栓。
“我……”
“朗科曼中校!”
就在這時,熟悉的聲音自後傳來,那醇厚的力量仿佛給她帶去了一座可以依靠的大山。
“親王。”
“衆所周知,中國的生産力低下,他們不可能有自主研究的本事,這個女人無非是在蘇聯的速成班裡多待了幾天,她的話對于我們損失的那輛裝甲來說并沒有什麼參考價值。”
朗科曼一頓,思索後點頭:“您說得對,是我想多了。”
“我剛從作戰科出來,聽說霍特将軍在找你,别讓他久等。”
“我這就去。對了,這個——”
“這個女人交給我。”
“好的。”
朗科曼離開後,邱月明剛想開口,西格蒙德一把抓住她的手,道:“跟我走。”
在德軍根據地的後方,還有被占領的半個村莊。
西格蒙德帶她找了一處農民家,然後從腕上解下一隻金表丢給那個忐忑的老婦人。
他不會俄語,用手勢比劃:“吃飯,睡覺,閉嘴。”
老婦人不安的接過金表,慌慌張張地點頭跑了出去。
她看到西格蒙德并沒有像尋常的德軍那樣使用威脅的手段,于是内心又對達莉娅落入他們的手中抱有了一種僥幸的幻想。
“我想請問我的一個朋友——”
“為什麼要幫助蘇聯人——”
他們同時開口。
“邱小姐,可以告訴我,你是否出賣了克虜伯的商業機密?”
邱月明一怔,半晌沒有說話。
“你把它們告訴給了蘇聯人對嗎?”
“我很抱歉。”
西格蒙德皺起眉頭,但在過了很久後他歎了一口氣,道:“算了,這件事情别告訴别人,但是你得答應我,不管以後發生任何事情,都不能再回到克虜伯。”
邱月明看着他堅硬的目光,她不知道如果她拒絕的話會得到什麼結果。
不過,目前為止,她沒有理由拒絕。
所以她選擇妥協:“我答應您,以後都不會再回到克虜伯。”
“那就好,這件事情我會來解決。你不要走出村子,除非戰役結束,除非,我來找你。”
“來找我?”邱月明一時沒能理解,“你要把我留在這裡?”
“很抱歉,目前的情況我不能放你離開,我不能允許掌握着克虜伯機密的人逗留在蘇聯的隊伍中,這點請你原諒。”
他應該抽出配/槍,毫不猶豫的開/槍殺死她,無論是為了自己身為貴族的驕傲,還是為了帝國的榮譽,他都應該這麼做。
可是他不能,哪怕是在心底産生這刹那的想法都足夠令他膽顫。
在過去他嘲笑着愛情中的卑微者,像尋不到歸途的旅人,而如今,他發覺自己也一步步的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泥沼,這多少令他感到煩悶羞恥又無能為力。
“那這和達莉娅被俘也沒有什麼區别了。”她暗自嘀咕,轉而又問道,“那麼,我的另一個朋友呢?她是一個記者,在前不久也被你們抓了,她也在這裡嗎?”
“是那個從莫斯科來的蘇聯女記者嗎?”
“是的,她在哪裡,我可以見她嗎?”
邱月明迫切的眼神讓西格蒙德産生了躲避,因為他很明白那個蘇聯女記者會面臨什麼下場,尤其是在朗科曼下達命令後。
半晌,他隻能回複她一句安慰的話:“她不在這裡,但還活着。”
“活着,活着,那就好。”得到了西格蒙德的保證,邱月明懸着的一顆心放了下來。
“謝謝您,親王,您仍是我見過最高尚的普魯士軍人。”
她這樣說着,笑容從兩頰邊綻開,清麗明媚,像極了西伯利亞的白雪,也再次讓他想起巴伐利亞的玫瑰,美好又純粹。
“邱小姐,你喜歡白玫瑰嗎?”他突然問道。
“啊?白玫瑰?”她不知道他為什麼要突然提起這個,“還,還好吧……”
“還好是什麼意思?”
德國人往往不能理解介于中性的回答,他們更需要肯定與絕對的答案。
“就是不算讨厭。”
“也就是說你是喜歡的是嗎?”
“呃……是,是吧。”
“好的,我明白了。”他像放進心裡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樣點頭。
然後過了會兒,西格蒙德察覺出時間不早了,從椅子上起身。
“我要走了,希望你在這裡不會遇到什麼麻煩,請放心,一旦斯大林格勒的戰役結束,你就可以恢複自由了,這點我可以用我的家族與人格發誓。”
“不用。”看着他認真的樣子,邱月明忙阻止道,“我相信您,親王。”
“你一直相信我?”
“是的,我一直很相信您。”
西格蒙德失神了一秒,然後,對她微微鞠了一躬,用那種最傳統的紳士禮儀說道:“謝謝。”
之後,他走出了屋子,帶着一種别樣的心情,像微風吹拂過青草,像溪水流淌過多瑙河,盡管周圍的硝煙還沒有散去,但是他也不願意讓任何人知道,在那荒蕪的歲月裡,在那日薄西山的帝國暮晚,他也曾如同一個青澀的小夥子那樣,悄悄地愛上了一個姑娘,每當見到落日的野薔薇時,也想摘下一束去送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