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第三點就不必說了,弟子真的知錯了!”
花長舟情真意切,猛然磕頭。
身處這方祠堂,他不止是在拜過卿塵,更在拜亡故的衍無宗先輩們。
“嗯,”過卿塵語調無甚起伏,“祝鴻,你可知錯?”
不知為什麼,過卿塵喊的分明是“祝鴻”,可萬蒼總覺得他的語氣不大自然,就像本該喊另外的名字。
比如“萬蒼”。
過卿塵拜在前任仙君洛藏客座下,當天就被自家師尊批了八個大字。
——冷心冷性,親緣淡薄。
大抵因為原身是蛇這種冷血動物,他周身散發寒意,所有情緒都凍結在眸底暗河裡,令人難以看透。
過卿塵不愛管多餘之事,不過問無關之人,除非涉及衍無宗和仙門利益。
畢竟還是萬流景仰的仙君。
比如今日,有弟子因戲魇珠而發狂,暴起傷人,他一劍殺之,轉而揮手,将收尾工作全數交由季秋明了。
眼下,過卿塵主動開口訓話。
他先是诘問大徒弟花長舟,再轉問祝鴻,相當于親自坐實了這段師徒關系。
萬蒼向來不信花長舟的話。
因為這人前世每次喊“師弟”,都是三分挖苦,七分不屑,難以分辨真假。
如今才有了再度拜師入門的實感。
“弟子知錯了,”萬蒼垂眸,态度恭敬,語氣誠懇,“花師兄平白無故出手,想必自有他的道理,就算弟子當場被殺死,也理應毫無怨言。”
“花師兄”三個字被他咬在嘴裡,再搭配上前後語句,極其怪異,簡直明擺着告訴過卿塵——
花長舟此人,蠻不講理!
萬蒼跪着認錯,仍然不忘踩自家師兄一腳,惹得身側的花長舟冷冷斜睨過來,做出個“滾”的唇形。
你丫等着吧。
借的那把劍還沒解釋清楚呢!
萬蒼癟癟嘴,眉梢一挑,回以無聲的“嘤嘤”。他亂用祝鴻的臉,那神貌,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
好一朵活生生的小白蓮!
花長舟氣得揪緊了膝上衣袍,恨不得立刻抽出折扇,再揍他一頓解氣。
“是嗎。”過卿塵像是在反問,又好似是在跟自己确認什麼,漆黑雙眸如同寒潭沉星,轉身面朝萬蒼。
“師尊明鑒!弟子毫無靈力,必然不可能是那先挑起事端之人……”
“你住口!”花長舟實在忍不下去了,起身指着萬蒼的鼻子,破口大罵,“方才你使了‘借劍訣',這麼大一柄劍握在手裡,你當我瞎了不成?!”
過卿塵略微側身,冷淡目光轉向蓦然站直的自家大徒弟。
花長舟當即“撲通”一聲又跪回地闆上,迅速低頭,眼觀鼻鼻觀心,後悔得直想自抽一巴掌。
激動個什麼勁,他居然站起來了。
完了!
過卿塵擡手召來一條绛色長鞭,銀白發絲随其動作而滑落至胸前,嘴角彎出的弧度,比霜雪更冷:“第四。”
未經允許,罰跪其間擅自起身。
——此為錯處其四。
花長舟握緊雙拳,于瞬息阖眸,心道“事不過三”。他撞見“祝鴻”以後,在短時間内接連辜負師尊所望,各方面都逾了矩。
當真有些目中無人了。
該罰!
萬蒼看到那條帶着骨刺的鞭子,倒吸一口涼氣,恍惚間,覺得自己的背脊隐隐作痛。
煉魂鞭。
每抽一下都會直擊神魂,叫人五髒俱焚,一口血卡在喉管,不上不下。
過卿塵極少拿此物抽人,隻有氣得狠了才會出手。萬蒼每次挨上三鞭,必定要躺上十天半個月。
花長舟啊花長舟,啧啧啧。
實慘。
萬蒼頓時生出些許兔死狐悲之意,他不動聲色,朝左方略一斜身,謹防過卿塵準心不穩,殃及池魚。
——活該!
鞭勢淩空,正要狠狠落在花長舟身上時,突兀的“吱呀”聲響起,吸引了在場三人視線。
祠堂大門敞開,冷風倒灌進來,吹得燭光斜拉飄蕩,虛實不定。
“師弟,”季秋明身穿深藍錦袍,頭戴玉冠,墨眉似劍,看似端莊嚴肅,但一開口就回歸到不正經的腔調,“哎喲,别抽小花賢侄了,先欠着吧!”
“有正事。”
過卿塵手中紅光閃動,煉魂鞭消失不見:“師兄,何事?”
一般需要仙君出山的,都是棘手的問題,更何況是由宗主親自來請。
可想而知,事态是怎樣十萬火急!
季秋明恢複正色,神情凝重:“未名崖下發現幾具弟子屍體,皆吞服過戲魇珠。不止如此,各處鎮子也出問題了。”
“——有魔族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