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蒼自認為,成為魔尊後就再沒有什麼恐懼之事了,可聽到過卿塵這一番冷言冷語,心中仍然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
極其不是滋味。
他無端感到陣陣慌亂,心尖泛起刀絞似的疼,同時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萬蒼開始仔細回想過去。
第一次目睹過卿塵消散,是在銀紫色的漫天雷劫之下;第二次眼見過卿塵氣絕,是在仙魔大戰時,被自己挖骨之後……
都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但有沒有一種可能性,就是這雙最為信賴的眼睛欺騙了自己呢?
因為每次萬蒼認定過卿塵身死,又會奇迹般的再度見到他。
——分明每次都好端端地活着!
萬蒼串聯前因後果,雖不清楚具體發生過什麼,但就是莫名覺得,這其中定有那冒牌貨的手筆。
那東西似敵非友,能夠偷盜屍體,肯定是對自己的情況更是了如指掌……就算知道神器觀方鏡存放在哪裡,似乎也并不奇怪了。
就沖冒牌貨能把自己弄到過去,萬蒼就毫不懷疑其能力。
——說不準,那東西手裡也有什麼别的神器?
扯遠了。
因為前世的過卿塵看起來并不知道自己的命門,他更不相信,那人會無緣由地戳瞎自己左眼。
就這麼正好破了必死之局!?
隻可能是那冒牌貨也對過卿塵進行蠱惑,比如說,教唆過卿塵挖出自己的左眼……
然後呢?
然後觀方鏡碎裂,映照萬物,恰好又照出過卿塵的妖尾。
萬蒼無比震驚,定然難以平複心緒。
趁着自己情緒激動,那冒牌貨便可以趁虛而入,借機蠱惑、施壓,好讓自己心甘情願地自殺,順理成章地盜走那在它眼裡“極為重要”的原身。
好,好得很……
當真稱得上心機深沉,步步為營,一手算盤打得噼裡啪啦響!
過卿塵不知道萬蒼在一瞬間想清楚了這麼多事,他胸前發生不易察覺的起伏,微微皺眉,丹田猶如烈火灼燒,熱浪襲向全身!
緊接着額間紅痕一閃。
仙君過卿塵竟然當着魔尊萬蒼的面,就這麼暈了過去!
……不是,過去也沒這場景啊?!
若不是過卿塵暈得毫無防備,萬蒼定會覺得命運在跟自己開玩笑。
但從他打定主意詢問過卿塵開始,一切都逐漸偏離了原本命定的軌迹。
不管這裡的“過去”,能否對“未來”産生影響……
——都得先把人帶走再說!
萬蒼腦子轉得飛快,身體的反應卻更快,他下意識地伸手一攬,将過卿塵帶進了自己懷裡。
怎麼會忽然暈倒了?
萬蒼單手緊摟過卿塵,心急如焚,還沒忘記懷裡的這人似乎有點潔癖,眸光微動,下一秒,身上的傷口便開始愈合。
就連大片鮮紅的血迹也消失不見。
他修長的五指輕點,霎時破開空門,然後将過卿塵打橫抱起,小心翼翼地朝上方颠了颠,隻為抱得更穩。
萬蒼一腳踏入漆黑的裂隙,再一腳邁出之時,就已經來到了常關道東側。
此處是魔域地界。
是完全屬于他的一方天地。
萬蒼少年時被舅舅舅媽收養,寄人籬下,所以自然是有什麼穿什麼,後來成為魔尊,審美說好不好,說差不差,沒有多大的改變。
但鬼迷心竅地愛上了穿玄色衣裳。
而過卿塵正好與之相反,平日裡最喜歡穿白裳,将自己全身上下,連每一根頭發絲兒打理得一塵不染。
一黑一白,一魔一仙。
——正符合世人眼裡,對魔尊和仙君形象的刻闆認知!
二人的衣衫黑白分明,無比顯眼,又因萬蒼抱着過卿塵的動作,而不斷地摩擦交纏。
黑與白的界限,就在這一瞬間變得模糊不清。
但萬蒼縮地成寸,步伐穩健,大搖大擺地抱着人走在魔域路上,不僅無人出來相迎,街道上還空無一人。
魔族人将門窗留出一條縫隙,想要看個熱鬧,又害怕得瑟瑟發抖。
他們不敢多說一句話。
剛感受到那屬于自家尊主的,暴戾而又冰冷的魔息威壓,他們就都麻溜地滾回自己家裡了!
且不說以前迎接不到位,還會被尊主懲罰,落個回歸魔氣,屍骨無存的下場……
眼瞧着如今這場景,魔族誰又敢保證自己不會觸怒萬蒼呢?
——惹不起,我們難道還躲不起嗎?!
唯有一人表現與普通魔族大不相同,甚至可以說得上“勤勤懇懇”。
就是那隻提前回來的魑魅。
也是後來才被賜名的左霈。
左霈原本得了萬蒼的命令,先人一步回來,又無事可幹,于是便一路小跑,趕來打掃萬蒼的寝殿了,他掃着掃着,感覺眼皮打架。
打了個巨大的哈欠。
此刻,左霈被萬蒼這陣刮過的旋風抽得原地轉了兩圈,他趕緊揉了揉眼睛。
他沒看錯吧……
尊主剛才還喊自己“滾回來”呢,怎麼這會兒自己也跟着回來了?!
萬蒼步履匆匆,頗有些“恨不得把全世界攔路者都殺了”的氣勢。
幸好一路暢通無阻。
他懷抱過卿塵,徑直奔向不管前世今生,都許久不曾住過的寂珩殿,跟粉衣的身影擦肩而過時,後知後覺地一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