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卿安依然每日去公署點卯,上職,仿佛無事發生。
同僚都得知那個叫黃白衣的贅婿突然從刑部大牢逃脫,消失得無影無蹤,望着駱卿安的眼神多少帶點别的意味,有同情,有嘲諷,可她裝作沒看見一般,繼續過自己的日子。
偶爾,她在公署遇到多隆,對方客套和她寒暄幾句,然後匆匆離開,看得出,他現在對她厭惡至極,不想和她多來往。
駱卿安對此也毫不在意。
本就是敵人,已經撕開那層面具,裝下去也沒什麼意思。現在不用再迎合讨好他,她也落得輕松。
自蕭祺走後,似乎一切還算平靜,她開始習慣沒有他的日子,下了職就自己在家看書,畫畫,莳弄花草。
何氏和駱赟聽說黃白衣就是蕭祺,也十分震驚,萬沒有想到這個決定了駱家命運的人,與他們曾經親密相處,還願意做了駱家的贅婿。
隻是蕭祺走後,何氏看得出,女兒并不開心,她每日做得很平靜的樣子,可笑時如同泡了幾遍失了味的茶,寡淡很多。
她想去勸慰她,可一想到又觸了她的傷疤,隻好閉口不提。
夏初,赫達的天也逐漸熱起來,老皇身體轉好,告知召集全臣上朝。天剛蒙蒙亮,駱卿安就從床上爬起來,穿上朝服趕往禁内。
老皇已經許久未上朝,衆臣心懷戚戚,不敢怠慢,還未到時辰,殿内就已經站了許多人。
走在白玉台階上,駱卿安與多隆擦身而過,對方望了她一眼,她分明看到他露出了快意的笑。
心裡一凜,她有了不好的預感。
這人不會又在打什麼鬼主意罷?她最近循規蹈矩,老實安分,他能抓到她什麼把柄?
待衆人到齊後,很快,老皇在太監的攙扶下入殿。拓跋焘站在禦座的下方,恭敬向父親行禮。
“衆愛卿,可有事啟奏?”
“臣有要事啟奏。”
多隆恭敬遞上奏折。
片刻後,老皇看着奏折,臉色愈漸黑沉。閱畢,他陰沉的目光看向多隆:“你說的可是真?”
“臣怎敢對陛下說謊?句句是真。”
突然,老皇指向駱卿安:“來人,将這個弄虛作假的叛賊給我抓起來,投到死牢。”
突入其來的暴怒弄得大家都摸不着頭腦。
拓跋焘問道:“父皇,這是何道理?”
緊張看着禦座上的人,駱卿安也很困惑,多隆的折子上到底說了什麼?
似乎是用盡力在克制,半晌赫達王才道:“我的好兒,你器重的人是個不折不扣的吳人,而且還是赫達的仇家,駱氏,駱有懷的女兒,駱卿安。她騙了你,也騙了我們所有人。這種奸詐小人,還留着做什麼?明日就斬了她。”
身份突地暴露,駱卿安隻覺暈頭轉向,一時反應不及,呆愣住了。
事出突然,拓跋焘也沒反應過來,好半天才道:“多隆,你說羅安就是駱有懷的女兒,可有證據?”
“臣當然有證據。幾個月前,吳國大肆張貼巡捕駱家逃犯的通告,其中就有駱卿安,臣找來對比了一下,正和羅安長得一樣。再者,吳人很多都見過她,隻要随意找一人來對質,也可證實我的說法。”
看到兒子還在執迷不悟,老皇歎聲氣:“雖她有才,可從未真心要幫赫達,誰知她到底抱了什麼目的?押她下獄,等待審問。若兒還不信,可從吳國的京都找來一人,真相便可明了。”
原本她大膽留在赫達,就是笃定這裡的人不認識她。可吳國那會鋪天蓋地張貼畫像,暴露了她的相貌。事到如今,她也隻有認的份。
駱卿安不再辯駁,任由士兵帶走了她。
前陣子,她剛在牢裡探望了蕭祺,如此之快,她自己又被關了進來。這裡黑暗潮濕,透着一種陰森森的氣息,她抱住膝蓋,縮在角落裡,眼神空洞盯着一處。
過了一會,她聽到有腳步聲朝她這邊走來。一個獄卒打開鎖,不由分說提起她就走。
他們來到了一間刑訊室,多隆命人将她雙手張開拷住鎖鍊。
緩緩擡眼,駱卿安看到多隆毒蛇一般的目光正盯着她,不由得打個哆嗦。
“說吧,來這裡到底有何目的?那個黃白衣究竟是什麼身份?事到如今,你不會還想說謊吧?”
駱卿安閉了眼,不想搭理他。
吃了個閉門羹,多隆怒不可遏,她不過就是個弱女子,明明已經性命不保,卻還不怕他。
“駱卿安,你知不知這裡是什麼地方?多的是人在牢裡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你是不是也想嘗嘗這滋味?”
他朝旁邊的獄吏使個眼色,獄吏會意,手拿一條滿是倒鈎的鞭子,狠狠甩在地上,聲音震耳,令人不寒而栗。
可駱卿安依然不理不睬,連眼皮也不擡。
“好,既然敬酒不吃吃罰酒,咋們就來點厲害的。先前,我還顧念你和我結拜,救出了弟弟,現在想來,不過都是你拉攏我的手段罷了。”
獄吏得令,揚起鞭子。
正要打下去,門忽然打開,拓跋焘走了進來。
“住手。”
本想加快速度審問,就是為了避開拓跋焘,因而一下朝多隆就來了大牢,結果還是讓他截住了。
多隆拉扯出一個笑容:“殿下,臣正在審問,恐怕有點畫面不好看,還請回避。”
幾步走到多隆面前,拓跋焘的個子比他高出一截,居高臨下看他:“父親下令,由我來接手此案,愛卿回去休息吧。”
“這...太突然了吧。”
拓跋焘将眼一瞪:“你敢質疑陛下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