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遠持一愣,下意識便問:“是誰告訴你的?”
他看見女兒面上神色現出一瞬間的灰敗,似有不甘,又似不解。
“我明明讓鄭泰去求援,這一回本來可以……”
鄭遠持語氣嚴肅了幾分:“我聽鄭泰說了,椒椒,雖然你一向聰明伶俐,但這一回真的把爹爹吓得不輕!”
他語帶告誡,“——那樣的情形,你怎麼能讓鄭泰離開,自己孤身一人留在荒山野嶺中呢?前方戰事再急,也不需要你一個姑娘家去插手。”
“尤其是還有素不相識的人在場,萬一被有心之人利用,那小子的背景底細爹爹還沒空去查,姑娘家名節重要——”
“我錯了父親,下次不會了。”鄭來儀擡頭,利落地承認了錯誤。
鄭遠持拍了拍女兒肩膀,語氣又軟了下來,“懂事就好,前線戰事不是你該操心的,總之現在要聽話,這幾日都乖乖在府裡,不然你母親又要怪我……”
他牽着鄭來儀的手邁進花廳,繼續道,“阿耶晚些還要再去宮裡,這一趟回來,是專為看看你,這陣子事情太多,不能多陪椒椒。”
“我懂得,父親放心,椒椒記得了。”
似乎隻是一瞬間,她又恢複了那個乖巧可人的女兒姿态。
鄭遠持留在府中用了頓飯食,這是鄭國公府為時一個月以來人丁重又齊全的聚餐,除了已經出嫁的長姊薜蘿,幾個孩子都在了。
席上連一向内斂的綿韻都主動問候父親頭風發作的情況,反而是平日裡一向活潑的四丫頭,悶頭吃飯,話少得反常。
“綿韻的婚事,來打聽的世家不少,我和花實商量着,杜尚書府上的公子不錯……”
李硯卿将那例箸頭春放在丈夫面前,一邊彙報後宅的大事。當事人鄭綿韻正在低聲和妹妹鄭來儀說着話,聞言臉又紅了,一雙手在桌案下面來回絞着帕子。
鄭遠持沒表态,捏着銀箸隻是道:“再多看看。”
方花實聞言沒說話,向夫人投去一眼,後者笑着道:“你們爺倆是怎麼回事,說的話如出一轍的。”
鄭遠持揚眉:“怎麼,綿韻自己也沒看上?那你們還上趕着作甚麼?”
“不是綿韻,是椒椒。”李硯卿看了鄭來儀一眼。
鄭遠持放下筷子,略帶意外地看向四丫頭,後者也正一臉心虛地看着他。
方花實接過話頭,玩笑話的語氣:“那日椒椒來我院裡,聽說我們給綿韻挑的郎婿候選,和老爺說過一模一樣的話,這可不是巧了?話說,這杜家公子什麼時候得罪的你們爺倆?”
鄭遠持唇角微勾看着鄭來儀:“是麼?椒椒有何高見?”
“沒什麼,那杜境寬我見過一回,話太多了,不夠穩重,不襯我三姐。”
除了綿韻,席上所有人都笑了起來。
李硯卿抿着嘴唇,笑意淡淡的,她知道自己這女兒,眼光雖然挑剔,卻鮮少會在人前直戳短處,今日她的表現确實有些奇怪了。
反倒是方花實一臉好奇:“看來椒椒心裡是有杆秤的?需得什麼要求?昂藏七尺,還是傅粉何郎?”
她想到什麼,突然一拍手,“我聽鄭泰說了,這回從蓁州回來,他們在路上遇到一位少年将軍,武藝高強,難得的是神采英拔,氣度不凡呢!”
李硯卿微感訝異,自家女兒卻從未和自己提起過有這麼個人,當下和身旁的鄭遠持異口同聲:“果真如此?”
“鄭泰的眼光,能信麼?”鄭來儀口氣死闆闆的。
方花實笑道:“看來椒椒是沒看上。”
鄭遠持拿起軟巾掖掖嘴角,擡手刮了刮女兒的臉頰:“我們椒椒眼光高,看不上沒關系,下回阿爺把朝中适齡的才俊都叫到府裡議事,讓你在後面自己挑!”
鄭來儀面上的笑容一時凝固,想起前世父親為自己安排的那一場選婿的鬧劇。
她藏身于屏風後,看見廳中濟濟才俊當中叔山梧那一襲不羁的身影。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那時他一身戰甲尚未卸下,挎刀寬坐,眉眼淩厲,與周圍環境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而他敏銳察覺暗處的窺伺,猛一擡眼,視線與她冷不丁相撞。
心狠狠跳一下,鄭來儀便紅着臉遙遙指中了人,對父親說“女兒要選他做我的郎婿!”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當時那始終壓着眉眼的人竟而勾了勾唇角。
思及當年,鄭來儀嘴角發僵,手中的筷子放了下來。
“真若如此,豈不叫人笑話我們鄭家的女兒恨嫁?”她的聲音冷得有些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