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刺骨的冷。
疼,鑽心的疼。
枯草席撓着後背,寒冷的風穿過指縫,在僵硬的手指上打轉,停留在慘白的指節。
頭發淩亂地糊在臉上,沈書清想翻個身,卻□□裂的枯草紮醒,刺痛如流鑽進心裡。
她努力地睜開眼,黑漆漆的牢頂竟也有了重影,腳邊一盞微弱的燭光揭露着生命的訊息。
大概是手指太疼了,她才不願意一直醒來。
枯草席的幹澀折磨着身上的每一塊骨頭,喉嚨也被刺撓得發癢。她手肘撐着席面,盡量不讓手沾到外物,艱難地坐起身。
頭還是暈的,周遭仍在颠倒,如黑色的漩渦。
沈書清又合上了眼,醒了醒神。
緩了一陣後,她下意識地去看自己的手。
手指因用力而有些扭曲,紅腫包裹了每根手指,無法彎曲。牢内寒氣重,手時不時傳來隐隐的疼意。
這雙手,本是纖細如雪,勻稱有緻,後來學着習武,指關處生了些不起眼的繭子,最後落得個這副模樣。
女兒家對外表,是在意的。好好的一雙手糟蹋成這樣,沈書清分外心疼。
總比杖刑好,起碼沒見血,還留了一具完整的身子。
她隻能這樣安慰自己。
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許久不進飯食,身上沒有力氣,似乎随時都會下墜。
沈書清屈膝下地,膝蓋卻根本無法直立,她趔趄了一步栽在地上,手重重地砸向地面。
有那麼一瞬,她想,還不如死了好。
劇烈的痛感會吞噬意識,吞噬骨血,徒留一具麻痹的殘軀。
沈書清皺眉閉目,忍着疼躺在地上,任憑寒意鑽進她的發膚。
牢門外的獄卒聽見了裡頭的聲響,探過頭來,驚覺沈書清已經醒了,着急忙慌地跑了出去。
他身後跟着一個人。
沈書清微弱地睜開眼,頭暈目眩,看不清人的容貌,憑衣着依稀辨認出他的身份應比獄卒高一些。
耳朵貼在冰冷的地面上,聽見那人吩咐道:“去拿些饅頭稀粥來。”
獄卒提着刀,應下離去了。
沈書清啞着嗓子問道:“這是哪?”
那人輕咳了一聲,答道:“刑部大牢。”
沈書清松了口氣,李玚果然把她交給了刑部,自己的手也沒有請太醫醫治,全都按她說的照做了。
她想起了李玚,想起他批折子時的不苟言笑,想起他給她講故事時的溫柔體貼。
此刻,李玚必是心急如焚,定會私下拉着裴漠一遍一遍問她的消息,隻怕自己昏迷的這些日子,他應是整宿整宿地沒睡好覺。
她上朝前,就将阿娘交給她的證據交給了傅深,想必很快就能了結此案。
但是李玚一定會沒日沒夜地催三司。
想及此,她不禁動容,微微笑了笑。
獄卒很快提着飯盒過來,對着門口的人回道:“典獄長,東西到了。”
“開門送進去。”
獄卒摸出一串鑰匙,利索地開了牢門,貼心地往裡走了走,将粥和饅頭放至沈書清身邊。
沈書清艱難地擡起頭,輕道了聲:“多謝。”
獄卒點了下頭,放完東西就出去了。
“等等。”沈書清叫住了他。
“能不能幫我跟裴大人說一聲,就說我醒了。”
沈書清見門外之人沒有發話,以為逾矩,慌忙解釋:“如果不合規矩,就算了。”
典獄長回了神,忙道:“不是不合規矩,我隻是沒想到姑娘就讓我帶這普普通通的一句話。尋常人進來,都要問東問西,交代這交代那,還要大聲訴苦自己的冤屈。上頭有吩咐,我們不能對姑娘網開一面,但姑娘有事,盡可麻煩我們。姑娘的話,我一定帶到。”
沈書清領了這份心意,又道了句:“多謝。”
典獄長見沈書清沒有别的事,就離開了。
手腫脹得疼,剛又砸了一下,現在更是發麻。
眼前的一碗粥和兩個饅頭,于沈書清而言,非囊中取物。
她隻能佝偻着脖子,貼着碗沿小心地喝着粥,再用染了髒污的手臂夾起饅頭往嘴裡送。
熱騰騰的飯食緩解了幾分痛楚,果然民以食為天。
她撐起身子靠坐在牆沿,刑部大牢設在地下,牆上凝結了沉重的寒氣,化為細密的水珠,浸濕了沈書清的囚衣。
牢獄密封而不見窗,不知是日是夜。
她又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