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雷聲大作,風雨交加。嘶吼的風撕扯了一地的梧桐葉,淩亂的土堆毫無章法的積在石磚路上。
清晨,睡醒的天不沾染一絲薄雲,湛藍的天被昨日的雨洗涮得清澈無比,欣然擡頭,還能得一日月同輝之喜。
今日,是每月的例朝,京中不管大大小小的官員,都要進宮面聖。
李玚一早就在試衣。
公公雙手交握在前,哈腰道:“陛下年輕,穿什麼都好看。”
李玚挑來選去,擇了挂在最邊上的玄色龍紋長袍。
金絲鑲邊,威嚴不失淩厲,莊重不失氣度。
大殿的掌事公公輕着步子走來,傳話道:“陛下,大臣們已在大殿等您。”
李玚正了正衣冠,腰間佩上沈書清贈的玉玦,朝大殿行去。
見衆臣,受跪拜,聽民事,施對策。
李玚揉了揉疲倦的眉心,依然打着精神:“朕有一事,今日務必解決,請刑部從旁協審。裴漠可在?”
裴漠側立而出,正聲喊道:“臣在。”
李玚揮了揮手:“将關在大理寺的人帶上來吧。”
掌事公公便夾起嗓子吼道:“宣,罪臣言正嵩、李瑞進殿。”
朝臣不敢随意回頭看,隻聽得見鐵鍊清脆的砸地聲,待刑部捎人經過時,他們才敢鬥膽瞟一眼。
言正嵩雙膝蜷在地上,脊背佝偻,縮在一處。李瑞則仍正身而跪,臉上多了幾條結痂的疤痕。
二人早沒有了昔日的光輝,牢獄之苦可以讓人失去所有的尊嚴和自信,留下一副空虛的軀殼。
言正嵩自上殿時,便一直閉着眼,直到面見李玚,依然沒有睜開。
李玚微微惱怒,聲音卻聽不出情緒:“言正嵩,上大殿目無君主,可是死罪。”
言正嵩揚了揚唇,扯笑道:“反正都要死,不怕多這一條。”
李玚側手撫摸着腰間的玉玦,沉聲道:“朕不會輕易讓你死。你所犯下的罪,所要受的罰,都要一條一條來,才得以平衆怒。朕一罪一罪地審,審清楚了,也不好冤枉你們二人,也讓衆臣都親耳聽一聽,親眼看一看,嘴上說着為朝為國的人,心思有多歹毒。”
“你!”言正嵩怒目圓睜,被鐵鍊纏住的雙手止不住地顫抖,鐵鍊嗡嗡作響。
李瑞冷漠地觀察着一切,突然開口:“三弟,當了皇上,口氣倒是厲害了不少。”
李玚的目光朝李瑞斜睨了一眼,絲毫沒有被激怒:“二哥此言差矣。你和言正嵩沆瀣一氣,才是真的厲害。”
李瑞被駁得啞言,整個人洩了氣。
這二人無非想在尋思前羞辱李玚,逞一時嘴快,但李玚隻會比他們更狠。
“朕先同你們議第一罪。”李玚輕笑了一聲,“第一樁便是大罪,通敵叛國,不知廉恥。”
言正嵩下意識捏緊了破爛的囚衣,默不作聲。
李玚大揮衣袖,手撐在膝蓋上:“朕在伽蘭關駐軍時,偶然截獲一批送往烏蒙的糧草,這倒不是最稀奇的。令朕震驚的是,裡面竟有一封從西京傳出去的信。言相在朝為官多年,奏折閱覽無數,朕請言相幫朕看看,是何人所寫?”
掌事公公遞了書信給立在言正嵩身旁的刑部獄卒,獄卒接過展在言正嵩面前。
言正嵩隻掃了一眼,就低下了頭。
“言相可知是誰?”李玚眼神淡漠,屈身逼問。
言正嵩渾濁的眼珠裡露出悲涼的光,他咬緊了嘴唇,拒不開口。
李玚沉住氣,寒聲道:“言相不說,朕來說。起初朕也不認識這是何人所寫,直到有人跟朕說,言相平常的奏疏都尋人代筆,恰恰這信上的筆迹,是言相親筆所寫。”
“言正嵩,割地賣國,通敵來害朕一死,光是這一條罪,你千刀萬剮都死不足惜。”
李玚不耐地将信紙朝天上揚去,飄飄灑灑落了言正嵩滿身。
所有罪責,最後都要歸于己身,逃不掉的。
言正嵩想抖開身上的信紙,甩掉這些粘在身上的污點,獄卒以為他要如何,急忙按住了他。
李玚不屑地笑了一聲:“言相,做過的事情,是脫不開的。世人有眼,有嘴,也有心,你逃得了禁锢,卻免不了世俗。”
他招了招手:“裴漠,依律,通敵叛國,欲殺儲君,何判?”
“當是死罪。”裴漠冷冷應道。
“還沒完呢。”李玚拿起端放在手邊的卷宗,忍住了憤懑,“第二宗罪,私造兵器,豢養親兵,謀反逼宮,條條都寫了死罪二字。”
李玚瞥了眼垂頭跪在地上的李瑞,言道:“二皇子李瑞,違抗聖旨,私自逃跑,意圖弑父奪位,利欲熏心。”
李瑞嘴角扯過不易發覺的輕蔑之色,早已斷了生念。
李玚不僅在審案,更是在羞辱他們。
“你讓我穿這一身囚衣,跪在這殿内,聽着你的百般羞辱,很爽吧。”李瑞言如刀鋒,刺向自己的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