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無力為自己争辯,世态炎涼,到頭來發現自己從出生起就是個錯誤。
鐘慧不安道:“瑞兒?瑞兒?”
李瑞甩開了她的手,冷臉仰望着大殿之中的燈火通明。
言正嵩雙手觸地,爬至鐘慧身邊,哭喊道:“慧兒,是我對不住你們母子!”
“正嵩。”鐘慧搖着頭,“當年的事都是一廂情願,是我們對不住瑞兒。”
“那我這些年活着的意義是什麼?”李瑞悲涼地問。
鐘慧朝李瑞撲去,李玚下意識地閃開,别過臉去。
她放棄了掙紮,哀歎道:“你怨我們,恨我們,都是應該的。母妃無能,你想要我從來都争不到,你也從未得到過父親的愛,是母妃錯了。”
“可是瑞兒,我一遍遍地在信中,讓正嵩給你做保,幫你助你,正嵩雖未明說,可從來沒有放棄過你。”
李瑞寒了心,覺得滿殿鄙夷,沒有自己的容身之地。面對鐘慧的哭訴,他還以的,是凄涼的目光。
鐘慧似要哭得斷了氣,言正嵩掙開獄卒的手,捆着鐵鍊的手輕拍着鐘慧啜泣的肩膀。
“所以你要這個天下。”李瑞絕情的眼神偏向言正嵩可怖的面容,突然開口。
言正嵩的手頓在半空,而後緩緩落下,“是。”
“為了什麼?”
“你。”言正嵩沉重地吐出一口氣,露出了父親慈愛的目光。
那是李瑞沒有在盛甯帝身上得到的希冀。
可他此時隻覺好笑。
李玚擡了擡手,立刻有人上前制服了他們,“所有的事實真相都已陳清,該認的該說的,都到此為止吧。”
他疲憊地垂眸,輕聲道:“廢妃鐘氏,德行不檢,有損宮規,念其為先帝誕子有功,賜自盡。”
鐘慧吞咽下自己的酸楚,回道:“謝陛下聖恩。”
她沒有反抗,沒有大吼,隻是平靜地起身,任由旁人押着她離開了大殿。
言正嵩癱坐在地,無聲地嗤笑着,深深地埋下了頭。
“言伯伯,這是最後一次我這樣喚您。”沈書清道,“我曾經敬您,尊您,認您為有學識、有胸懷的大官。阿爹在家中總是談起您,說您是前途不可限量的好苗子。阿爹是為相不假,可您忘了嗎,他也是您的老師啊。”
顫抖的鼻子紊亂了沈書清的思緒,她不禁失态:“您怎麼狠得下心,去設計殺害自己的恩師,讓恩師擔上最醜惡的罵名。”
言正嵩虛脫地擡頭,默默地抹了一把淚,伏身跪下:“陛下,仕子毒殺案是我所為,請陛下還蘇家一個清白。”
他含淚轉頭,對沈書清颔首道:“是我對不住你,阿晗。”
李玚揉了揉太陽穴,悲鳴的心早已沉寂。
他言道:“朕會昭告天下,你所犯的罪行一條都不會少。罪臣言正嵩,數罪并罰,城門處淩遲三日,以息民怨。罪臣李瑞,賜自盡。”
日頭已經偏高,正午的烈陽高高懸空,金茫茫的大殿因暖陽而更加耀眼。
李玚沉道:“散朝吧。裴漠留下,此案還有些要事朕要同他商量。”
“臣等告退。”
沈書清随着傅深出了大殿。
傅深抻了抻腰,深吸了口氣:“我在裡面,真是快要悶死了。”
沈書清笑道:“若是大理寺主事,你更是不能分神。”
傅深吐了吐舌,松快道:“雖說已經知道結果,也知道言正嵩和李瑞之間的糾葛,可我還是一下都不肯錯過這出精彩的大戲。阿晗,今日上殿,可有感覺不同。”
沈書清翩然回頭,仿佛瞧見阿爹從她身邊經過,直直邁入大殿,回過身來,慈眉善目,對她和藹一笑。
她含笑道:“從前都是以工部侍郎的身份進去參政,今日身上沒了束縛,堂堂正正地進去,做了一回真正的蘇筠。”
“蘇家阿晗,可以名正言順地活在這世上了。”傅深仰頭望着無塵的天,笑道。
掌事公公從大殿出來,對着二人躬身道:“陛下請姑娘留步,待陛下與裴大人議完事後,陛下想同姑娘一叙。”
沈書清溫和地笑着,從懷中掏出一方帕巾交到公公手中:“煩請公公替我帶話給陛下,我今日還要去傅府謝傅老夫人這麼多日的照拂,不便留在宮中。”
公公猶豫道:“姑娘,這是聖意……”
沈書清指了指帕巾,說道:“公公且放心,陛下不會怪罪您。您隻需說我會來找陛下要這塊帕子,讓陛下千萬留好。”
公公緊張的眉目松弛了幾分,歎道:“那咱家就這麼回了。”
“有勞公公。”
待掌事公公走遠,傅深拍了一下沈書清的肩:“你不想留在宮中,可别拉扯上我,你這幾日在傅府,謝我娘的次數比見我的次數還多。”
沈書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仍道:“傅老夫人也日日牽挂此事,事情了結,更應答謝。我心思煩悶,今日不想留在宮中,想去陪陪阿爹阿娘。”
“你的意思是……”
沈書清抿了抿嘴,“李玚在蘇府的草叢裡,給我阿爹阿娘和阿兄埋了塊碑,我今夜想去陪陪他們,陪他們說說話,也告訴他們,蘇家清白了,好讓他們安心。”
傅深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道:“那我和你一起去。阿浔瞞了我這麼久,我竟不知蘇府内還留有這樣一處地方。身為晚輩,我也應當去看看伯父伯母。不過我不打擾你們,行完禮我就在園中等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