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染楓霜,月栖檐露。
言正嵩在城門邢台上,整整受刑三日,血流成河。
祺和帝親手寫下文書一封,昭示蘇翊無辜,毒殺一案和他毫無關聯。
刑部、大理寺、禦史台三司聯合,擊打言黨等一衆貪贓枉法的官員,肅清朝堂蛆蟲,正朝堂之風。
李玚朱批完案頭上的最後一封奏折,長舒一口氣,輕淺地放下禦筆。
“陛下,可要用茶?”
李玚擺擺手,頭倚在椅背上:“不必。”
答完,他瞬間覺得不對,忙慌扭頭瞧去。
“阿晗?”他驚喜道。
沈書清笑着把手中的茶盞放在桌上,理了理案頭以免無意打翻茶盞,弄濕了奏折:“陛下日夜操勞,連臣女的聲音都聽不出了。”
“我錯了。”李玚握住沈書清的手腕,往懷中帶,“我真的沒反應過來。那還不是你,前些日總是推托,說要待在傅府陪傅老夫人,我都好幾日未見你了。”
他頭貼在沈書清耳邊,算着賬:“自上次榮安殿分别,我們都許久沒有好好說過話了。要麼就是見不到你,就算見到了,也都是正事,我要擺着一副誰都不理的姿态,冷眼旁觀。”
李玚呼出的氣息令沈書清有些癢,她笑着往旁邊躲了躲:“是我錯了,害你沒日沒夜地擔心。裴大人和傅深都和我說了,說你纏着他們一日一日地問。”
她攤開手,揚了揚下巴:“嗯?”
“什麼?”李玚不解道。
“帕子。”
李玚松開一隻手,忙從懷中抽出一巾天青色的帕巾,交到沈書清手中,順勢握住了她的手。
“也隻有你,膽敢戲弄我,還留一方帕巾,知道給我留個念想,好讓我睹物思人。”
沈書清縮了縮脖子,卷起帕巾繞在自己手上:“我這是告訴你,我會來找你的,好讓你安心。”
“也是,如今出行不便,我不能出宮,隻能等你來宮中找我。”李玚歎着氣,環着沈書清的手又緊了緊。
他輕握住沈書清的手腕擡起,溫柔道:“讓我看看,手恢複得如何?”
沈書清從李玚懷中起身,纖纖十指展開,在李玚面前揮着:“你看看。徐太醫照料得很好,傅老夫人也很細心,現在已經沒事了。”
李玚疼惜地摸着其中的指節,細微處仍有淡淡的疤痕。手從指縫間穿過,十指相扣。
“阿晗,受苦了。”他輕聲道。
沈書清用另一隻手,撫去李玚臉上的愁容,“阿浔,這對我,對蘇家都是最好的結果,你不用自責。”
李玚垂眸搖了搖頭:“我是覺得自己沒有護好你,苦寒的夜都讓你一個人捱,我的心隻會比你更疼。”
沈書清笑着站起身,原地轉了個圈:“你看,我現在是不是好好的,這就夠了。”
她撅了噘嘴,“不提這些過去的傷心事了。我們講點有意思的。”
“什麼?”李玚來了興緻。
沈書清不懷好意地笑着,問道:“聽傅深說,你要破例舉行秋闱,是真的嗎?”
李玚笑了笑,暗诽她真是三句不離朝局。
“沒錯。你可以看看堆在此上的奏折,一半是禀言黨餘事,一半是談秋闱之策。言正嵩在朝中待了幾十年,麾下盤根錯節,連根拔起後,朝堂損傷官員不少,正是招賢納才的好時機。”
“然後你就可以培養自己的朝局勢力,用新鮮血液來抵抗老臣們的頑固。”沈書清笑道。
李玚眼中晃過訝異之色,驚道:“你連這都瞧了出來。”
沈書清勾住李玚的脖子,笑眼盈盈:“我先前總以為,你是因為年紀相仿,聊得投機,才信任傅深和錢斯源。可你登上了皇位,重用年紀稍長的裴漠,便是在告訴老臣們,你要培養自己的勢力。我記得,這幾日好像有不少老臣告老還鄉的折子吧?”
李玚笑道:“是。我準他們秋闱之後辭官回鄉。”
他接着說道:“此時舉行秋闱,一是為了招納賢才,二是七年前的仕子毒殺案剛平,學子心中正有一股向學之風,守正天下之心,不讓學子們寒心。此前科舉,諸事煩憂,言正嵩的把控下,言黨日益壯大。今年的秋闱,正是公正清明的開端,我會親自做主考官。”
“草上之風,必偃。那我有個事想跟你商量。”沈書清悻悻道。
“嗯。”
沈書清搓了搓手,緩緩道:“我想從三司抽出一部分人來,建立一個監法司。雖然現在有禦史台,有刺史府,有衙門,可我覺得總缺點什麼,好像法度之上無人監責,律法公平無處而尋,我便想了這麼個法子。”
她小心翼翼地望向李玚:“你覺得如何?”
李玚默了一陣,殿内隻剩燭火跳出火花的霹靂聲。
還有沈書清擂鼓似的心跳聲。
眼前的,畢竟是當朝君王。
君威是隐形在整座皇城内的法則,人人自危。
李玚舒朗笑道:“我同意。”
沈書清驚喜地跳起,“真的嗎?會不會給你帶來麻煩?我知道此時提出來,有點麻煩,朝中本來就缺人……”
她越說越小聲。
李玚環住了她的腰,耐心說道:“我正有意治理朝中格局,你的提議,給了我很好的啟發,我很贊同。”
沈書清俯下身來,輕拍了兩下李玚的臉頰:“你最好了。”
聞言,李玚認真的眼神一變,如同尋到了獵物:“那我也跟你談一個事?”
“什麼?”
李玚淡淡一笑,平如湖瀾:“婚事。”
沈書清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後縮,奈何李玚圈住她的腰,她根本逃不掉,任憑李玚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