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溪苑裡的丫鬟婆子們見她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實在是等不及了,一股腦蜂擁進來給她架到鏡子前,描眉畫眼分工熟練得很。
“二姐姐今年來這麼早呀。”
符柚扶着自己新梳好的發髻,一雙澄澈的秋水目在鏡台前滴溜溜轉,兀自挑選着自己的金钗,不住地往頭上比對。
她的二姐姐符娆前些年準歲出了閣,嫁的是帝京東頭鎮國将軍府的崔小将軍,平素夫妻恩愛,也常常回娘家走動,隻是今年三伏天裡查出了身孕便安心在崔府休養,算算這也是許久未見了。
而大哥哥符慎遠比她大上許多許多,連小侄女都給她添了一個,一家三口一道住在另一個院裡,她成日好吃懶做,出門打照面的次數也不多,說起來也就她的生辰與年節時分,他們兄妹都能團圓團圓。
這各有各的歸宿,如今輪到她了,陛下反而要悔婚,也難怪爹娘急得團團轉。
沒敢耽誤多久,符柚也不想讓他們多等,收拾收拾很快就進了老太太的院子裡,侍奉的丫鬟還未來得及打好簾子,她那小身闆就靈巧一鑽,蹦蹦跳跳來到了人前。
小娘子桃腮含嬌,膚白勝雪,頭戴金烏花樹頭钗,耳墜飛燕踏枝翡翠環,身穿桃紅色彩繡廣绫長尾裙,襯得那褪了些稚氣的小臉愈發嬌豔動人,直叫衆人看得呆了些,半晌竟不敢認。
隻是那櫻桃朱唇一啟,皓玉齒一露,出口卻是掩不住的興奮:“奶奶哥哥嫂嫂姐姐好久不見好想好想你們!”
衆人:“……”
什麼京城第一美人,還不是自己家那個被慣壞了的小娘子。
“柚兒,快過來,讓奶奶瞧瞧。”符家老太太已是滿頭白發,皺巴巴的胳膊往外一撈,就把這最疼愛的小孫女撈到了身側,“哎呀,這送去東宮幾日,都瘦了。”
“瘦點還不好嗎?”坐另一側的符娆端着身子,笑着打趣道,“這成日裡瓊漿玉露灌着,我想瘦一點都難。”
“二姐姐好辛苦。”符柚穩定發揮着她一貫的嘴甜攻勢,“二姐姐一定會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帶可愛的小侄子小侄女來見柚兒呢!”
“就屬你說話甜。”大哥大嫂對視一眼,故意揶揄她,“這聽說咱們柚兒都去跟着江太傅念書了,不知江太傅認不認你這甜嘴呀?”
“他才不認呢!”
符柚立馬一叉腰,重重“哼”了一聲。
“你們别看他人長得好看的要命,說話也溫溫柔柔的,實際上可氣人了,三句話就能給你噎到閉嘴,卯時就要上課,課業又多又重,他還、他還——”
她攤開雙手,露出白皙的掌心。
“他還敲人小尺子呢!”
衆人聞言皆是驚訝,老太太第一個不幹了,心疼得要命:“這、這就算是當朝太傅,也不能打我們家小柚子呀!我們小柚子這麼天真,诶,這麼可愛,犯天大的錯也不能跟她動手啊!”
說罷,老太太緊皺着眉,眯起眼睛費力地環視了這屋子一周,“她爹呢,這得跟人家江三郎說啊,不能這樣啊!”
“沒有沒有,奶奶您别着急!”怕她心急,符柚趕緊乖巧地抱住奶奶的胳膊,小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我遲到了嘛,他想罰我,但是沒打着,李乾景給我擋了!”
“哦——”
屋中人随即一副了然的表情,笑得極為耐人尋味。
“不是不是,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這下子倒是給符柚自己急壞了,正匆匆忙忙想解釋下那來龍去脈,那邊丫鬟優雅一打簾,符相與長公主便攜手進來,口中尚玩笑着:“淨說人家不好,這日日寄到府上的文書裡,人家可是一直給你留着三分薄面呢。”
“那是因為柚兒優秀呀!”
這話說得她自己都心虛,索性跟着大家一道笑起來,氛圍一下子被活躍得極好。
“先入席傳茶吧。”
離宴席既定的時辰還有上一會,長公主挽着老太太到上首坐了,便熟稔地朝下吩咐着,衆人随即按位次排開,其後各站兩名侍奉丫鬟,一名隻在身後站定待命,另一名則接過傳菜嬷嬷們送來的白玉茶壺,跪在桌案側邊為各自的主子倒出一盞熱茶。
一切皆是大家族的井然有序。
符柚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打眼看過去,除卻自己房内的兄姊,下面還坐了幾個嬸子,身邊攜着的是哪些個姐姐妹妹她也委實認不出,隻覺得眼熟,索性也就不管了。
隻是雙目交彙的一刻,對方卻先開了口:“小娘子如今在外念書,雖時間尚短卻也能瞧出變了許多,不知這江太傅授業可好啊?”
符柚被這麼一問,倒是莫名有些不舒服,微微皺眉回過去:“太子太傅,江家小家主,學識上能有什麼問題,他自然是很厲害的。”
說罷,她朝後面偏了偏頭,瞥見辛夷給她比了個三的手勢,才繼續說道,“三嬸嬸有什麼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