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盛沒多久就到了。
許蘭亭把情況跟他說了以後,把陳玉鵑交給他,然後按照醫生的指示,去安排住院和第一次透析的手續。
透析時間為四個小時。
許蘭亭和徐盛都沒走,就在外面等着。
下午兩點鐘,劉念佳在徐盛的通知下匆匆趕到醫院。
彼時,許蘭亭正好去了洗手間。
等她回來的時候,徐盛已經把大概情況告訴她了。
“許蘭亭,都怪你。”
她紅着雙眼瞪着許蘭亭,大步朝她走去,帶着哭腔沖她控訴,“要不是你爸,我爸就不會死,我媽也不會為了養我一個人辛苦賺錢,勞累過度得了這種病。我們家是不是上輩子到你們家殺人放火了?這輩子要這樣來償還?”
許蘭亭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聽着她指着自己鼻子罵了。
許利明還在世的時候,劉念佳的爸爸就是跟他長期合作的一個包工頭,而且兩家關系還不錯,時常有往來。
那時候,劉念佳才幾歲,很喜歡她這個聰明又漂亮的姐姐。
天天都要來她家玩,張口閉口地喊她“亭亭姐姐”,别提有多崇拜她。
後來,許家公司破産了。
作為公司老總和承包工程的包工頭,兩人家裡亂作一團,天天被上門要債的人來鬧。
有一天,某個工人的小孩病了等着用錢,他三番幾次要不到錢,情急之下爬上樓頂,鬧着要跳樓自殺,兩人匆匆前往安撫,承諾一定會盡快把工錢結給他們。
人是救下來了,誰知道他們在回程的途中突遇暴雨,因視線不清撞上了路邊的建築物,兩人不幸當場死亡。
還來不及辦後事,陳玉鵑就帶着劉念佳上門,又是砸又是鬧。
彼時的張水蓮第二次失去丈夫,痛苦程度完全不亞于陳玉鵑。
但她也許是有經驗了,并沒有太表現出來,隻是冷靜的把許蘭亭和徐盛關在卧室裡,自己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椅子上,木然地看着歇斯底裡的陳玉鵑母女。
等她們砸累了,哭不動了,攤在地上的時候。
她才站起來,穿過一片狼藉的客廳,抽了兩張紙遞給她:“哭夠了就起來吧。死了老公,日子照樣還是要過。”
外面沒了動靜,許蘭亭偷偷打開門出來看情況。
那個年僅八歲,很喜歡她,很崇拜她的小姑娘,也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惡毒語言,撲到她身上又是打又是罵:“都是你,都是你們害死了我爸爸的。你們為什麼不去死?為什麼要我爸爸死?你把爸爸還給我,我要爸爸,嗚嗚嗚……”
眼下,她着急于母親突如其來的疾病,又一次惡狠狠地瞪着她:“許蘭亭,為什麼不是你得病?為什麼偏偏是我媽?為什麼?”
是個人遇到這些事兒都是需要發洩的。
意外發生以後,她們母女倆的所有怨念,張水蓮都照單全收。
許蘭亭也是。
她過去沒有怪過她們因無處發洩,而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惡意,眼下也不打算計較,她情急之下脫口而出的惡語。
徐盛聽不下去了,一把拉過劉念佳,嚴肅的警告道:“你媽的病跟她有什麼關系?你能不能理智點兒,不要一張嘴就胡言亂語。”
劉念佳紅着眼,瞪着比她高出一個頭的徐盛,眼眶裡流連已久的眼淚瞬間滾了下來。
她抓着徐盛的袖子用力搖晃着,委屈的沖他喊:“是,我媽生病是跟她沒關系,那我總該要找個人來怪,找個人來發洩吧?要不然我怎麼辦?我媽怎麼辦?”
徐盛說不出話來,頓了頓,伸手輕輕拍着她的肩膀。
許蘭亭不想呆在這兒惹她心煩,朝徐盛遞了個眼色,轉身離開了。
醫院外面,太陽高懸天空,明媚燦爛的普照着大地。
世間萬物都一片勃勃生機。
卻獨獨忽略了這一方被瓦片遮住的小小天地裡,那些被突如其來的疾病打入萬丈深淵裡,難見光明的蝼蟻。
許蘭亭找了個人少的角落坐下。
手機上有兩條張水蓮發來的語音:“亭亭,你什麼時候回來?”
第二條:“回來的時候記得去路口藥店幫我帶兩幅膏藥,這兩天腰又有點疼了。對了,就買你上次買的那個叫什麼虎的,我也記不清了,你問一下醫生,那個膏藥貼了管用,一會兒就不疼了。”
張水蓮腰疼的毛病已經有好幾年了,每次都是靠買膏藥。
前兩年聽人說,有個老中醫針灸手法好,也去針灸了一下。
效果确實不錯,小半年都沒再沒疼了。
後來店裡生意越來越好,她也越來越忙,大大小小的水果箱子一搬就是兩三箱,腰疼的老毛病不出意料的又犯了,可店裡走不開人,她就沒再去針灸了,疼了就買兩個膏藥應付應付。
有一次,她疼得半夜睡不着,第二天,許蘭亭強制性帶着她去看醫生。
檢查結果沒什麼大毛病。
就是年紀大了,重活累活又幹得太多,累出來的。
許蘭亭無法逆轉她越來越大的年紀,也控制不了她賺錢還債的決心,隻能任她的腰疼一直拖着。
張水蓮的年紀不小了。
不應該再幹這些過于辛苦的活了。
許蘭亭給她回複了條消息:知道了。
熄滅手機以後,她在包的最裡層翻了翻,翻出了一包女士煙。
她是五年前學會抽煙的。
那時生活和工作都亂七八糟,債主們三天兩頭打電話催債,她壓力大得整夜整夜睡不着,一閑下來就胡思亂想,甚至幾度抑郁到情緒崩潰。
後來聽人說抽煙能緩解壓力,就買了一包回來嘗試了一下。
她不愛聞煙味,小時候父親在家抽煙,她都要把人往外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