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要半日的光景,宋時微疲憊得很,所以很少開口說話。一路上大多是高露雲說,宋時微認認真真聽,偶爾答上一句,不讓高露雲的話落地。
宋時微先是聽高露雲訴苦,說起昨日同沈重鬧的别扭,然後又聊一些家中瑣事和閨中秘聞。最後說着說着,竟然說到了顧景去世一事。
高露雲湊到宋時微耳邊,壓低聲音:“诶,你聽說了嗎,前些時日,右相在陽城投河自盡了。”
宋時微故作茫然的搖了搖頭。
“你夫君這兩日都被陛下召去了,你不知道也正常。”
她繼續壓低聲音對着宋時微說道:“聽說死前留下絕筆詩,詩中意思估計是說折棠案有冤情呢。”
宋時微瞪大了眼睛,繼續裝作驚訝:“竟是如此?”
高露雲點了點頭,一副‘瞧吧,我就知道你會這樣’的表情。
“可不是嗎,如今昭仁長公主是誰也不敢再提,現在的年輕人應當都不知道了。但是像老一輩的人誰人不知,昭仁長公主乳名就是阿棠。如今這般形式,也不知道陛下會不會重新審折棠案。”
宋時微愣了愣,這次是真情實感的好奇:“嫂嫂為何會覺得陛下會重審折棠案?”
高露雲解釋道:“這大雍誰不知道陛下同昭仁長公主關系親密,若是折棠案中當真有冤情,陛下怎麼可能置之不理。隻不過如今時間過去這麼久了,情感也會随着時間淡薄,所以也沒那麼說得準罷了。”
她歎了口氣,語氣中滿是惋惜,“隻是可惜顧相這般好的人,如今卻……”
宋時微的目光變得呆滞,話說到後面,高露雲的聲音變得飄渺,好似從遠處飄來一般。
是啊,宋時微差點忘記了。她與宋弘和,是整個大雍都知道的親近。所以又有誰會相信,這一切都是他的手筆呢?
他們一心隻想着找到證據,可是卻忘記了,有些事情已經根深蒂固在人們心裡了。
“在想什麼呢?”
高露雲見她出了神,擡手子啊她面前晃了晃。
宋時微回過神來,有些茫然:“嗯?”
“我說你在想什麼呢,喊你好幾聲都不搭話。”
宋時微搖了搖頭:“沒什麼,隻是想着顧相這般大義之人,難免惋惜。”
高露雲感同身受地點頭:“誰說不是呢。”
沈重其實一直在馬車外起碼跟着,隻不過因為高露雲不願見他罷了。直到馬車入了京都之後,沈重才開口。哄了許久,然後外加江府同沈府有些距離。高露雲才勉為其難的松了口,同沈重回去。
江淮直直接随聖駕進了宮,宋時微回到江府還未坐下喝口茶,便去見了顧修然。她提前派人去知會顧修然了,所以等她來到顧修然如今住的小院時,他已經在院門口候着。
兩人客氣的行了一禮,然後在不遠處的亭子中坐下。
剛一落座,宋時微便開門見山地問道:“我想你應該猜到我是誰了吧。”
顧修然沒想到她會問得這般直白,愣了兩秒後才點了點頭。
“知道,你是昭仁長公主宋時微。”
顧修然從祖父說要他來京都之後,按照淮直夫人安排行事起,他就有所懷疑。當時他其實問過祖父,但是祖父并未直接回答。隻是當時還有别的事情,他就一時沒去細想。
直到回京的路上,他才開始細細想起這些事情。能讓祖父說出這般話,說明淮直這位夫人聰慧先不說,定然也在查江都一案,并且了解甚多。
最重要的是,祖父很相信她。甚至信她超過了自己和淮直,所以才能将所有事情毫無保留的交給她。這世間能得祖父這般信任的人不多,但是沈棠舒,他從未聽祖父提及過。
後來他想起祖父這些時日不斷對他說起昭仁長公主,想起祖父提及淮直夫人的顧左右而言他,想起祖父所有的不對勁,好似就是在京都城門外,見她的那一面開始的。
但是他依舊沒有懷疑如今的沈棠舒,就是宋時微。畢竟這般怪力亂神之事,平常人怎麼會想到這。
直到在江府見到宋時微,看見她得知祖父去世之後那般悲怆的神情,看見江淮直對她的态度。最關鍵的是,他聽到江淮直喚她“阿棠”。
這個他聽祖父無數次提起的名字。
于是他恍然大悟,一切就都明了了。若是一點巧合他确實很難想象到,原來這是世界真有如此神遇。但是巧合多了,那就是真相。
宋時微看着前方,眼睛卻失了光彩,話尾帶着微微的顫音。
“你該恨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