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晦暗,像是不舍,又好似忍耐着什麼,擡手,為她把鬓邊不慎垂落的一絲發輕輕挽到耳後。
“去吧。”他沉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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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花廳那日之後,連着三天,謝硯深都沒有再回府,潤安堂也閉上了大門,王老太君氣急攻心,誰也不願見,四時園花廳發生的事,被牢牢封鎖。
就連安平伯府,也沒有動靜。
約莫是安平伯也知道,謝硯深就算把趙慶吉給打殘了,平武帝也不會說他半個字,說不準還會褒揚他為民除害大義滅親,真把事情捅出去,趙慶吉掩埋的惡行也得被挖個底朝天。
玉憐脂站在西院大門外,關嬷嬷為她戴好面巾,段素靈的兩個徒弟張風、錢慶在一旁候着。
準備妥當後,一行人進了許久未踏入的西院。
下人們日日打掃,西院此時雖然寂靜,但卻依舊潔淨,隻是藥草黃酒的氣味還沒有徹底散去。
穿過重重回廊,終于到了謝濱居住的善啟堂。
“玉姑娘,”善啟堂的管事陳四小跑上來,“您來了,大郎君一直惦記着您。”
玉憐脂眼中蓄淚:“濱叔如何了?這麼久了,我都沒能來看看他。”
陳四也擡手抹眼淚:“醫官說,大郎君的病已經不會傳人了,隻是傷了根,要養好不易,大郎君還好,如夫人的情況……小的糊塗了,怎麼和姑娘說這些,姑娘先随我進去吧,過會兒到了用藥的時辰,大郎君怕是不得空見您了。”
玉憐脂颔首:“好。”
雖然說了謝濱的病不會傳人,但為着萬一,謝濱還是吩咐人拉了一層用以隔絕的床帳。
玉憐脂坐在距離床榻一米的地方,隻能透過紗帳看到他比從前瘦薄許多的影子。
“濱叔。”她忍不住哭出聲。
謝濱拿着巾帕,壓着唇咳喘幾聲,沒什麼力氣,卻如往常帶着笑意:“你這孩子,我這不是好了嗎?别哭,你身子弱,哭傷了可怎麼好。”
玉憐脂啜泣:“您受了好大的苦,我卻幫不上忙……”
“怎麼會?”謝濱輕聲安慰,“陳四都同我說了,冬祭你陪着去照顧你嬸嬸和嫣兒霖兒,卻顧不上自己的身子,回來病了許久,你心裡記挂着我們,濱叔都知道。”
“這些都是小事,”她搖頭,“濱叔不要想太多,要快些養好身子。”
“您的信我都看了,有嬸嬸和太夫人為我操持,您不必擔憂。”
謝濱又咳了兩下,壓下聲:“你嬸嬸,也是多病的,怕是沒多少氣力。至于太夫人……”
“你性子太軟,太夫人忙着你深叔的婚事,恐怕也顧不上你太多,你還是要自己多拿主意。太夫人尊貴,又是長輩,往日請安規矩不出錯便可,你需敬着她,卻不必事事都聽潤安堂的。”
玉憐脂眼中微閃,乖巧點頭,垂下眸:“我都聽濱叔的。”
“隻不過前幾日安平伯府的姨太太來過,那日之後,太夫人便有些不适,我過幾日再去請安。”
“安平伯夫人?”她話音落下的一刻,謝濱竟倏地坐直了身。
玉憐脂:“是。濱叔,怎麼了?”
謝濱沉默許久,緩緩靠回去,隻是聲音沉了些:“沒事。”
“隻是,安平伯夫人的兒子是個混賬,你且離安平伯府的人遠些,無事不要見面。”
她有些遲疑:“那位表少爺确實……不過安平伯夫人瞧着和善,還送了我一隻镯子當見面禮呢。”
床上的謝濱呼吸不可察地變得沉重:“安平伯夫人……過于溺愛獨子。母子終究是一體,憐脂,你最好也少見那位姨太太。”
“至于那镯子,到底是伯爵府之物,你且好生收起來,壓箱底吧。”
玉憐脂隻得應下:“……好,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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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兩日,謝硯深還是沒有回府,而安平伯府的馬車竟然又出現在角門外。
花廳那一場大鬧,安平伯夫人被傷了兒子,竟然沒和王老太君生分,反而還按照原先的打算邀她一同去雲山觀。
消息傳回來的時候,玉憐脂正在翻閱書冊。
“潤安堂那邊動靜可大着,王老太君精氣神又回來了,正準備車馬。”關嬷嬷低聲回禀。
玉憐脂停下翻書頁的手,挑眉:“這位伯夫人,還真是個人物。”
兒子的頭都被一拳打得慘不忍睹了,這才過了幾天,她就能平心靜氣又登侯府的門。
關嬷嬷:“要不說安平伯夫人名聲好,好就好在不計前嫌,但凡和她有過龃龉的人,她都登門拜訪,好言好語,化幹戈為玉帛,這京城裡的貴婦人,都說她是個好脾氣。”
玉憐脂輕笑一聲:“以德報怨,忍辱負重。”
“所求為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