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年前。

七歲的霍甯憎被帶進惟谷集團後，剛醒來時哭着喊着要複仇，卻在意外撞見家人活體标後忽而變得沉默。

他的沉默不是妥協而是蟄伏。

三個月後的某天，渾身依舊裹滿繃帶的他平靜對郁廉說：“我要離開。”

當時郁廉以為他是要求，怕他會像剛開始那樣哭鬧引來集團的人，于是把他抱坐在自己腿上哄。

“小甯，不是我不讓你離開，我們呢，都是被大老虎抓來的小白兔，小白兔是沒辦法抵抗大老虎的，我們現在隻能讓大老虎看見我們的一點用處，不要那麼快吃掉我們。”

“世界上就沒有人能對付大老虎？”霍甯憎問。

“也不是，比如……”郁廉思索了下，而後朝電視一指，“對，你看這個，這個是大獅子，一頭正在迅速變強大獅子，能對付大老虎的，隻有大獅子啦。”

霍甯憎順着郁廉的指向看去，電視機正播放“北青蘿重工集團再創奇迹”的新聞，首領南宮衍正接受采訪，那就是郁廉說的大獅子。

在霍甯憎的印象裡，郁廉很喜歡看軍事新聞，而那段時間軍事新聞提到最多的字眼就是“北青蘿”和“南宮衍”。

“怎麼找到他？”霍甯憎盯着電視上那個留着幹練闆寸，氣場剛毅強大的人，認真問道。

郁廉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我們小甯真是可愛，行行行，這事我還真能能幫小甯。”他邊笑着搖頭邊撕下手邊本子上的紙張，寫了一串全系編碼給他，“正好我有他的聯系方式，小甯要是有一天真離開了，就打這個編碼。”他将紙條折好塞進霍甯憎衣服内袋并拍了拍，又揉了揉他的頭，“大獅子說不定就會來接你哦。”

那時的霍甯憎也沒想到，郁廉給他的号碼竟然真的能聯系上南宮衍。

而郁廉也沒想到，霍甯憎對他說的那句“我要離開”是通知。

那天夜裡，郁廉被叫去參加緊急技術會議，包括俞總在内的集團高層和主要技術人員都去了，商讨一個星際大項目，這也是霍甯憎等待多時的絕佳機會。

他趁着巡邏隊深夜松懈的那麼一小片刻，沖進卧室拉起還在熟睡的塵微就跑，塵微睡得迷迷糊糊什麼也不知道就跟着走，霍甯憎讓他别出聲，他真就發着懵乖乖噤聲。

他們利用小孩體型優勢避開所有正常通道，鑽通風管道，上天花闆夾牆縫甚至淌下水道，一個多小時後兩人終于摸到一個偏門門口的時候，身上郁廉白天剛給他們新換的雪白繃帶又濕又髒，俨然成了暈染黑灰繃帶。

塵微被迫拽着狂奔一句路，經過下水道冷水的洗禮終于徹底清醒。

“我們幹嘛去？”他扒在霍甯憎耳邊悄聲問。

“逃。”霍甯憎果斷低聲回道。

塵微露在繃帶間的雙眼倏然瞪大：“我們逃了郁叔叔怎麼辦？”

“他是頂尖技術人才，這項活體改造實驗目前隻有他能完成。”霍甯憎邊研究怎麼開門邊穩聲回道：“集團不會動他，我們逃了，隻會繼續抓下一個給他實驗。”

“可是……”塵微嘟着小嘴糾結嘀咕。

“别可是了，錯過今天，我們可能再也出不去了。”盡管迫在眉睫，但霍甯憎卻有種超脫年齡的成熟冷靜，“我之前就來查看過，這是智能鎖，要麼用指紋或人臉識别近距離解鎖，要麼用專用遙控器遠程開鎖，有點麻煩。”

“那我給你把風，你快點想辦法。”塵微霎時收了糾結，輕手輕腳地往後跑了十幾步停在拐角處，認真做起觀察員。

“有人來了！”

霍甯憎正用帶出來的工具拆鎖時塵微陡然喊道，随即向他小跑而來，一道人影迅速投射上他小小的身體。

霍甯憎頭一轉眼眸大張。

“趴下！”他急吼的同時自己一個翻身滾地護壓住塵微，兩人貼地的瞬間一顆子彈“砰”地射在門上。

那人已轉過拐角，一看是兩個小孩，緊張萬分的面色立馬轉為不屑一顧，但也沒因為他們是小孩就打算放過，他一槍沒命中即刻上膛準備開第二槍。

“别動。”霍甯憎一把摁住塵微的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腰間抽出手/槍上膛扣扳機一氣呵成。

那人還沒來得及驚愕隻覺右手手腕一涼，劇痛襲來的刹那手/槍掉落，腿一軟捂着傷口疼得在地上直打滾。

塵微盯着眼前的一切難以置信：“你、你哪來的槍？”

“自己做的。”霍甯憎一躍而起，抓緊時間繼續拆鎖，冷靜得完全不像才第一次開槍打傷人，在還是個七歲小孩的情況下。

這把簡易手/槍是他偷偷查閱郁廉書房的武器制造資料，加上觀看軍事頻道的一些視頻後利用郁廉用做實驗的機械廢料做的，子彈是鋼珠磨成的小尖錐，沒有那麼精細，但足夠釘入人體。

不知道這把自制手/槍算不算敲門磚，總之南宮衍第一次看到它并且知道他是在什麼情況下制作出來的後，在短暫的震驚之餘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

後來他說過，霍甯憎是他遇見過對武器制造最有天賦的孩子，沒有之一。直到他死，這個說法都沒有改變。

塵微反應也快，并沒有在驚訝中沉浸太久，他看看霍甯憎又望望躺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的人，目光忽而一亮。

刷刷刷爬過去，他一把勾下那人腰間的東西舉給霍甯憎看：“這好像是遙控器！”

霍甯憎回頭一看，塵微舉着的是一個圓形按鈕狀的東西。

“摁下。”沒有猶豫不決的時間，他迅速對塵微道。

塵微啪嗒摁下，随即彈出一塊全息屏幕，上面出現數道門的編号，霍甯憎隻從左到右掃了一遍就果斷對塵微道：“點左中五号偏門。”

塵微按照指示點擊，随即又跳出一個彈框問是否确認開門，他望了一眼霍甯憎，得到肯定後摁下“是”。

嘩啦——

大門開始向左右兩邊推開，兩人相視一笑。

滴滴滴滴滴！

笑意還沒來得及收，整個集團内部忽然響起警報聲，紅色警報燈光極速在各處閃爍，一大片疾跑的腳步聲迅速逼近。

霍甯憎目光一冷睨向躺地的人，他竟忍着劇痛趁他們不注意拍下了牆角的緊急警報鍵！

“快！”霍甯憎奔向塵微一把拉起他就要往外沖。

啪——

剛沖到門口塵微毫無征兆地猛地甩開他的手，他掌心倏然而空，詫異回頭。

“你有執着的事，有必須逃出去的理由。”塵微忽閃着純明亮的真大眼睛，“而我，我沒有什麼必須要做的事，隻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你說得對，我們逃了他們還會找下一個實驗對象，我留下來，他們就會少找一個，就少一個支離破碎的家庭，我幫不了所有人，但能幫一個是一個。”

嘩啦——

本已完全打開的門突然開始回關且速度比打開時更快，塵微在霍甯憎還在愣神時猛地将他向外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