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微瞳孔藏在長睫下震顫,是全場唯一一個沒有望過去的人。
破裂的沉船在一望無際的大海期盼不到的救援船隻,突然從深海強勢頂出,穩穩将破船托住,海水倒流,冰塊消融。
衆人驚愣間,數十保镖全部劇集過來槍口齊刷刷指着霍甯憎,他已步至高台上,對身後劍拔弩張和一衆瞠目結舌的賓客視若無睹。
“程序出問題是正常現象,你們已緊急修複,也并未對我造成重大損失。”他态度強硬,以不容置哙的口吻對譚丞道,“違約條件不成立,我不同意解約。”
“北青蘿有規定,任何員工的結婚對象必須經過首領審核,審核不通過,要麼分手要麼離職,你的訂婚對象沒有通過我的審核。”他轉而睨向塵微,語氣稍軟,但蘊着深度不滿,“但你情況特殊,是我花大代價租賃,所以當初勞動合同上寫得清清楚楚,若是你在一年内離職,必須于一周内賠付一千億星币,合同你親自過目的,名字你親手簽的,不存在任何逼迫。”
“根據我對你财務狀況的了解,你一周内拿不出這麼多金額,所以……”他緩緩擡手,堪堪擦着塵微的臉上移,至頭頂後輕輕一挑,将全鑽王冠推翻,王冠失重摔下,價值連城的鑽石滾落一地,“認命吧,你沒得選。”
目的達成,但塵微一句話都說不出。
頭頂的手落至胸口,霍甯憎勾起純白蕾絲銀邊拖尾西裝外套的領口,嫌棄萬分地将它褪去,脫下自己的綠咖皮風衣外套替代披上。
人被懸空抱起,塵微沒有反抗,也不主動抱他。濃烈的酒氣籠罩而來,跟霍甯憎相處以來,他身上第一次散着這麼重的酒氣。
沒再廢話,霍甯憎抱着塵微轉身向外去,下了高台,他在一衆還沒退開舉槍的保镖前停住,臉一側以淩厲餘光睨譚丞。
譚丞緩緩阖眸,喉頭翻滾,拼命壓住沸騰沖動的血液。
“還不給霍爺讓路。”他沉聲微顫道。
衆人收槍退開,霍甯憎加快步子穿行,身影迅速消失在逆光中。
按原計劃,如果霍甯憎不來阻止,他們會把戲做足,流程走完,然後過一段時間找個理由宣布分開取消正式婚禮。
這是場詭異得不能再詭異的局,設局的知道對方會看出來,被下套的知道是故意設的局卻仍然踏入其中。
到家後霍甯憎直沖樓頂而去,抱着人嘩啦跳下泳池,撒氣似的抓着塵微肩膀一路摁到池底,塵微反應不及,後背撞到池底的瞬間視線和霍甯憎倏然相撞。
他心髒一縮,這人眼底風暴肆虐。
直到達到自身憋氣極限,霍甯憎才松了手,扣着塵微手腕一把拽出水面将人重抵在池壁上。
“誰想的主意?嗯?”他喘着粗氣,眸中怒意未消,“逼我做的選擇,滿意麼?”
塵微被他氣勢洶洶的強大氣場壓得窒息,但開着内循環系統,又不睜眼看人,倒顯得淡漠疏離。
“華麗的王冠、婚紗般美麗的西裝,最高級的禮堂,戲需要做這麼足?”他一點點逼近塵微,噴薄的氣息越發低重灼熱,“今天我若不去,你們準備完成儀式?”
内循環系統都快壓不住内心翻湧的躁動,塵微勉力逼着自己隐忍。
頭忽而一垂,霍甯憎整個後腦勺暴露在他眼下,先前還氣焰嚣張的短狼尾此刻濕哒哒耷拉在脖頸。自己的右肩被扣得緊到幾乎碎裂,那人微躬的背部在高頻率起伏,似乎在強迫自己冷靜。
“今晚我做飯,一起吃一次。”後腦勺傳來低沉暗啞的聲,聽着是平靜了些許,是陳述句,卻又有問詢請求的意思,“能多吃兩口麼?”
塵微雙唇微翕動,卻仍沒說得了話。
“一句話也不願意和我說?”霍甯憎擡起頭直直盯着人,眸子如閃動深邃暗光的黑曜石。
不是故意不理他,但大腦宕機般卡殼,所有的思緒和言語忽然成了亂碼,組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也發不出聲。
“沒關系。”他歎出口自我安慰般的長氣,“你……”一把撈過塵微緊抱入懷,頭埋進人的脖頸猛嗅,“隻要在就好。”
塵微渾身莫名一陣酥軟,他窺見狼首妥協的低微姿态。
如果這是裝的,那他演技實在精湛過頭了。
腿根一緊,霍甯憎溫熱大掌一把将其托住讓人趴靠在自己身上。
“先帶你洗澡。”他從塵微脖頸起來,帶着人向岸邊遊去時道,“去去雜味。”
塵微腦中警報直響,他一個翻身撲騰進泳池,大魚尾一展以最快的速度遊到岸邊,手撐着台面躍出的刹那魚尾轉化回雙腿,而後兔子似的飛快奔下樓,将那人的反應甩在身後。
遠跖星最高級的禮堂已人去樓空,譚丞坐在地上歪靠在宣誓台旁,剛剛關掉透過塵微眼内攝像頭傳來的實時畫面,腳邊滿地碎鑽折射淩厲寒涼的光,溫馨的粉鑽也顯寂冷,定制蕾絲拖尾西裝像破布似的潦草挂在台階上。
動作遲緩掏出一支煙點上,他垂首深吸,過濃的煙霧似冷氣散出。
“可惜了。”偌大空禮堂回蕩黯然神傷的聲音,“就差一點呢。”
洗完澡擦着頭發出來,塵微才得空觀察起離開了一個多月的卧室。
掃視一圈,發現什麼都沒變,所有物品擺放的方式、床鋪整理的模樣甚至床頭水杯的位置都和自己離開時一模一樣。
但塵微确信霍甯憎進來過,房間裡還殘留着他氣息。
在梳妝台前坐下,他拿起吹風機吹頭發。鏡子裡清晰映照出隻穿了件浴袍的自己,這裡的暖氣隻開到适中溫度,他卻不覺得冷,而那個火爐遠在客廳另一頭的廚房。
煩悶放下吹風機,他順手抓過新拆的保養品擠出賭氣般往臉上拍。
霍甯憎做好飯已是一小時後了,期間塵微沒從房裡出去過,直到他打電話過來叫吃飯,他才推門而出。
客廳裡燈光全開,整座房子亮堂堂,像是迎接他回歸似的,所有能反光的東西都被照得明光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