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向裡步去，西南牆角有什麼東西闖入他餘光，走近蹲下身去查看，是一個小黑點，他撚了些許在指間嗅聞，這味道他再熟悉不過——血，幹涸的血。

聽何宴說過，S級機器人若是用自己身體裡的數據線接入其他設備，一旦遇到錯誤程序病毒或者強行突破高級程序可能會遭到程序反噬，嚴重會直接自爆。

塵微還有一半血肉之軀，這血迹或許是他強行突破控制程序時……

心口陡然一沉，他立馬下令：“盡箍咒，打開血迹檢測程序。”

血劑檢測程序是北青蘿附屬醫院和科技部聯合開發的，程序打開時會有塊手掌大小的可移動全息屏幕顯現，上面有燈光打開按鍵，打開後的燈光可以檢測出沾染過血迹的地方，留有過血迹的地方會呈現出熒光綠，哪怕清洗過也能檢測出，且燈光範圍可以調節。

啪——

燈光範圍被開到最大，打開的刹那整間密室都被照射，綠色熒光幾乎散落到每一個角落，且從痕迹和狀态看，塵微多數時候是從操作台直接被沖到對面牆上的，有些地方顔色很重，可以判斷出，是他被撞摔到昏厥，血液長時間積聚所形成。

那些不規則标記張牙舞爪，每一塊都在撕咬霍甯的心。他到此刻才知道，塵微提供給何宴的那些數據，是經曆怎樣的千難萬險才得來。

而他的小人魚，那時隻以一句“我已有些研究進展”一筆帶過。

燈光在他手中發顫，這房間悶得他窒息。

關掉燈光，他在原地緩了許久才能繼續前進。房間不大，除去智能設備最吸引他注意的是一個半人高的冰箱，他直接過去一把打開。

晴天霹靂，驚心駭神。

裡面是……

滿滿一冰箱造血劑。

塵微說已沒有存貨的造血劑。

他費盡心思望眼欲穿也沒能得到的造血劑。

渾身血脈瘋狂戰栗，顫栗到腿一軟直接跪跌在地，他顫巍巍的手去拿最上面一層的紙質文件。

《塵微專用造血的配方和制作方法》。

上面還有惟谷生物學研究中心的水印，譚丞不知道塵微有這個，應該是他偷來的。

捏着文件的手已抖得不成樣，他所有猜測于此刻全部做實。

導火索就是那天在墓地，喝得酩酊大醉的自己将多年來對仇恨的痛苦、脆弱、矛盾盡數暴露在塵微面前，深刻體會到這些情緒的塵微無法再若無其事地安心呆在他身邊，在那一夜，下定決心放棄千辛萬苦得來的自由回惟谷替他查探俞總真實身份。

但他清楚得很，若直接跟自己說，必定不可能得到同意，所以策劃了一場“造血劑”危機，逼得自己不得不親手将他送回惟谷。

也隻有在這種陷入絕境的情況下将他送回惟谷，才不會引俞總起疑。否則就算惟谷能将他情感删除、通過“NET”測謊系統，隻要他是主動回歸甚至主動要求住回郁廉實驗室，無論再怎麼表忠心，俞總那樣萬分謹慎的人都會對他半信半疑。

一舉兩得。

啪！

霍甯憎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血線霎時滑落嘴角。

這間密室，是塵微為了重獲自由傾盡全力攀登的高峰，再艱難受再多傷承受再多痛苦都未曾放棄，卻在登頂之際短暫地看了一眼叫做“自由”的風景後，為了将自己從仇恨牢籠中解救出來，選擇再次跌回枷鎖纏身的暗黑深淵。

劇烈頭痛猛烈炸開，如連鎖反應般倏地點爆心髒，再轟然鞭笞每一寸血脈，他痛到血肉模糊。

“他最想要自由……他最想要自由……”

語不成調的嗫嚅顫抖鋪開，一顆一顆淚珠連綿不斷往地上砸，他一把揪住自己頭發重磕在地。

“啊——！！！”

撕心裂肺，呼天搶地。

倏地松開禁锢塵微雙腕的手死死将人抱入懷裡，他頭一垂深埋入人脖頸，低啞的聲音像被鈍刀拉扯的弦。

“我被你騙得好慘……從未有人……能這樣騙我……”

懷裡人的哆嗦俞發強烈，他一個支離破碎的人拼命抱緊另一個似乎即将化成泡沫的人。

待兩人情緒都稍微穩定些許，他揉撫着塵微頭發輕問：

“他們對你做情感删除時，你還在休眠，怎麼做的手腳？”

“我什麼手腳都沒做。”塵微說。

霍甯憎從人脖頸間擡起頭，不明所以望着他。

“郁叔叔給我做了108次情感拔除手術，最後我們共同得出結論。”

眼眸寸寸撩起，直至和霍甯憎緊密相交，他的話語擲地有聲。

“人類情感，不可拔除。”